孙长胜还是和从前一样，全无表情，从几张桌子中过来，带着我画的勾去报名了。

他的敬礼毫无荣耀，带着一股子高粱味，“孙长胜……”

“长胜个屁呀！你爹给你取名时骂你呢！”胖虎大声吼着。

于是孙长胜就等胖虎吼完才说话，“……龙井敦化人，打过仗。”

“你打过很多败仗，让很多北方的老爷们死的烧纸钱都收不到，他他妈就是汉奸，他就打这种仗！”胖虎是跳起来指着孙长胜的鼻子骂了。

这种指责是没有意义的，孙长胜向陈峰和韩正旭微微躬身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了，他的特长就是在想消失的时候立刻消失。

他穿进人群，消失了。

留下胖虎对着天空对着我们大喘气，胖虎还想再骂点什么，直到看见被他打断腿用树枝做拐杖的狗蛋在看着他，他忽然就哑然了，而狗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瘸着腿走开了，但他没有走很远，而是找了一个阴凉的树下坐着看我们的悲壮。

胖虎终于沉默了。

草率的好处就是速度快，一下子就轮到我和兽医两个在最后的人了，兽医虽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他还是尽量来为我掩饰，他站在我的前面为我挡住我的跛脚。

兽医走在我前面，所以现在轮到他了，“唐西平，扶风西安人，医生。打过仗，莫当过兵。”

“……穿着军装叫没当过兵？”韩正旭一脸懵逼的问。

“被伤兵拖来的，进来了就走不了啦，长官。”

“……干死阳炎人就走得了啦，下一个。”陈峰不耐烦的说。

下一个就是我了，“耿乘风，大兴人，念过书，打过仗，八十三独立步兵旅中尉副连长。”我特意强调了一下，“唐医生的帮手。”

兽医也在帮我打着掩护，“是的，没他可不行。”

但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并不重要，他们并不在乎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注意到陈峰一直盯着我瘸了腿看，“耿乘风，我希望你可以找一只鞋穿上，毕竟你也是个中尉。”

我甚至无心纠正他在正副职上的漫不经心，“是，是，这就去，长官。”

韩正旭填完最后一个名字，陈峰站起来把桌子一推，他早就没有了耐心。

“列队！站好！从今天起你们就是325团的人咯！”他说话忽然带上了口音，“瓜娃子的把腿都抬起来，老子巴不得铲你们两耳屎！”

我们企图站出一个队形，而我在这种企图中苦笑。

陈峰踢着我们的屁股，“乱七八糟的！瓜娃子们搞惯球？”

我忽然明白了，要带我们的人是小孩子，他们把鼻孔翘上天，恨不得在里面插上弹药，可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列好队。，他们就不得不放弃自己说的流利的国语，说起自己凶巴巴的乡音。

我们把命交给了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