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万丈，有一艘堡垒一般的钢铁飞舟穿行于云层之间。

此处是弥撒佣兵团的空中基地，被称为“弥撒远洋号”的巨大机械飞舟，同时也是托克利大陆之上最庞大的战争武器。

“弥撒远洋号”内部，聚集着为数众多的雇佣兵。他们以身份地位和人际关系等多种因素，被划分在不同的区域活动。

伊文难得在人声鼎沸的公共大堂落座一次，因为刻意隐藏起气息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无人打扰他也便顺势靠在沙发上，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大厅内来来往往的喧哗人群。

终于，他看厌了，于是收回视线，随口向正和别人赌骰子的派恩斯询问道：“还没老大的消息吗？”

逢赌必输的派恩斯已经输了好几把，正当眼红脖子粗的上头的时候，听到伊文的问题，眼睛都没从赌桌上离开过。

“没有，要是有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派恩斯随口道。

伊文对此并不意外，他也没打算真能得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反馈，不过是无聊时例行公事地随便问一问罢了。

“唉，带孩子难啊！你看，老大就是这样被套住了，到今天又是十数年音讯全无了。”

伊文说着，又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啊，我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为了弥撒佣兵团的未来做了这么多事情，老大是看不见了。”

赌局焦灼，又输一把的派恩斯没有心情和精力理他，倒是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开口了。

“你确定他知道了以后，真的会高兴吗？”

说话的人是个头发全白的年轻人，过于美丽的面容超脱了人类的范畴，发间支出一对尖耳朵。根据外貌特征来判断，无疑应该是一名精灵。

但很奇怪的，他有一双不应该出现在精灵身上的眼睛，一只是温和的蓝，另一只却充斥着邪异的鲜红。

此人正是阿尔文。

他并非弥撒佣兵团的人，此番借了伊文的光才得以上船，并且安然坐在此处与后者聊天。

当然，如果阿尔文愿意，他自己完全有能力在“弥撒远洋号”自由进出，只是要麻烦一点，而且也享受不到这样闲适的待遇。

“当然啦，毕竟老大走之前可是将‘弥撒’的控制权全数交给我了，其中信任，可见一斑啊。我想，无论我为‘弥撒’的未来做了什么，老大都一定只会由衷感到欣慰的”

伊文笑眯眯的，像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般。

“倒是阿尔文先生您啊，这次既见到了久未联系的恩师，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理应感到十分愉快吧？”

“哼。”阿尔文果然不再说了，“你不也是同样？那么，合作愉快咯。”

“哎呀哎呀，请不要说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语。只不过是我为了完成这次接到的任务，所选择的方式与你的目的是同一个方向，恰好可以互相利用罢了。”

都是惯常人前演戏的人精，有些事情不必点得太通透。否则，反而失了这段并不牢靠的合作关系的精髓。

“那么，你的那位雇主先生，有交给你下一步的行动指南吗？”

“那是当然啦，我们这不正要前往荆棘禁地边界的深渊带接洽了吗？如此一来，阿尔文先生也可再多一位盟友。”

“我很期待你的成功。”

“我当然会成功。干完这票，我也要学老大，带着曳柳四处逍遥去咯。”

伊文哈哈大笑，将面前的青色调制酒推到一旁，霍然起身转向室内嘈杂的人群。

他摊开双臂，以传统作品里航海家惯有的姿势站立，仿佛已经身处咸湿的海风中，耳骨上与藏青发色相配的十字银饰在过曝的打光下晕出一团模糊的光影。

不再刻意低调的伊文鹤立鸡群，立刻引发了大厅中多数人的瞩目。

伊文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倒不如说，这注意正是他所需要的。

浪潮之中，伊文声情并茂地喊道：“弥撒远洋号，全速前进！”

……

……

姜雾海从地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要脱力了，双手撑地，连连咳嗽，呕出了好几团泥土。

他的衣物也蹭上了许多污泥，连脸上也沾了不少。只看这副狼狈模样，他不像刚去解决邪恶之物的勇者，倒像刚在地里滚过一圈。

一消灭深渊恶魔留下来的那个如同心脏一般诡异鼓动着的巨大肉块，姜雾海所处的异常空间瞬间恢复了原状，他不可避免地深深嵌进了泥土里，胸腹被狠狠压迫，差点被憋死。

好不容易刨回了地面，重新呼吸到的空气清新到令姜雾海格外亲切。

至于那把破碎了的剑，早不知丢到了哪里，或许是同被消灭了的邪恶肉块一起，永远埋葬在了漆黑的地底。

地上的人已翘首等待许久，此刻见姜雾海狼狈脱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

莎莎本来手都伸出去了，看见姜雾海一身土，那手不由又折了回去。

“你真的解决了吗？”莎莎的语气里满是怀疑。

被佐伊架起来的姜雾海不满道：“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面对独自承担一切的我，你不是以喜悦崇敬的心情迎接我，而是直接质疑吗？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佐伊这一次不再沉默，而是开口替姜雾海说话：“那些黑色的怪物没有再出现了，应该已经被解决了吧。”

“自信一点，去掉应该！如果没有解决掉，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同莎莎争过以后状态稍微缓和了一些，姜雾海对佐伊轻轻摆手，自己步履蹒跚地走了两步，去看再次陷入昏迷的海拉。

此时危机已解，安德烈便也能安心将海拉平放在地面上，以减少可能的二次伤害。因为他身上没剩下一件完好的衣服，所以垫在海拉身下的是罗伊辛的修女裙外褡。

姜雾海微微俯身，看着平躺于地的海拉。

海拉双眼紧闭，眉心蹙起，呼吸微弱，嘴唇干燥而惨白，湖蓝色的蜷曲长发如同刚捞起来的水藻一般糊在她的脸上身上。由于再次出血，她的衣裙几乎被染成了血衣，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