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来聪明有主见,但你也见到了我的下场,所以我不希望你再走我的死路。我的房子就留给你了,但其中那些研究资料,估计很快就会有专人上门取走,你就配合他们的工作,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要傻到阻止他们!”
“往后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能过的开心,做老师的,死了也就瞑目了。”
陈不平隔着监舍门,明明还很年轻的他却像个啰嗦老头一般朝着柳怀诗叮嘱着他内心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语。
其实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让柳怀诗放弃他的那些研究资料,以及希望对方能过上好日子。
柳怀诗站在门外,也没有打断老师的话,只是抿着嘴泪眼朦胧的默默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叮嘱,可她脸上的悲伤却愈发加重。
毕竟对她而言,陈不平不仅是她学业上的老师,更是她生活中最为信赖的亲人。
对于身份如此特殊的长辈即将独自一人迎接死亡,她的内心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柳怀诗在失去老师的庇护后,势单力薄,一时的迷茫都差点将她打落到深渊,如今却也只能像是个懵懂的孩子一般,站在铁门一侧仔细听取长辈最后的教诲。
不过在听了接近30分钟后,柳怀诗察觉到门内的老师呼吸间开始有些紊乱,话语也有些不利索起来,疲惫彷佛占据了对方的身体,连站立的姿势都有些摇摇晃晃起来。
柳怀诗一惊,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门内的老师,却又被站在一旁的机械看守拦住。
金属脑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堵住了栅栏缝隙。
柳怀诗愤恨的回头瞪了一眼,随后又紧张的看向正双手抓着监舍门缓缓坐下的陈不平:“老师,要不你先躺床上休息一会儿,我怕你撑不住。”
“撑不住又能怎么样……”瘫坐在地上的陈不平又是自嘲的笑着,“算了,我都快死的人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有些事现在不做完,等死了就没机会了。”
柳怀诗听见这些话,没忍住又开始低下头默默擦拭起了眼泪。
但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左手一把将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薅下,随后便想将其递给监舍内的陈不平。
“老师,这枚戒指你拿着留个念想,就当是学生最后陪着你了!”
可一如之前一般,攥着戒指的手还未伸入门内,就被一旁的机械看守拦下。
“女士,未经允许,不能将外来物品移交给犯人。”
说完,甚至不等柳怀诗想要解释什么,机械看守就异常粗暴的将她手中的戒指强制取走。
“把戒指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机械看守则是摇了摇头:“抱歉女士,您刚才的行为被判定为危险行为,我需要将这枚戒指移交其他部门审查,请您理解。”
说完这句话后,它却恢复到原先站立的姿态,并没有拿着戒指离开。
“你不是说要拿去检查吗?”
柳怀诗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抱歉女士,您与陈先生的会见流程还在进行中,我不能擅离监察岗位。”
“我……你……”
柳怀诗整个人一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对于面前这种金属脑袋,真的很难用人类思维去理解它们的行为。
懊恼的她只能回头一脸抱歉的看向监舍内的老师,而陈不平也没有说些什么。
但两人在对视一下后,各自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喜悦神采,不过很快就隐没于悲凉之下。
“算了,就这样吧,要不你先回去。”
“可是戒指……”
柳怀诗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机械看守却立马接过话茬。
“不用担心女士,等到审查结束后,会有专员将戒指给您送回去的。”
“可……”
“回去吧。”
陈不平坐在监舍内,对着脸露犹豫神色的柳怀诗劝说道:“难道你还想留在这看着我死吗?”
柳怀诗一时哑口无言,见老师都这么说,她也实在没有办法,随即转头瞪了一眼机械看守,接着便抿着嘴朝陈不平鞠了一躬,就只能转身选择结束这次会面,独自一人离开监狱。
可还没走几步,她却兀然停下脚步,随后头也没回的大声说道:“陈教授,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师,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说罢,也没等陈不平回应,她又继续迈步朝着监狱出口方向离去。
陈不平坐在地上默默叹了一口气,双眼注视着柳怀诗的背影,脸上表情浮现出一丝不舍,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许久,才重新恢复到平淡冷静的模样。
他漠然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随后隔着监舍门,朝着门外小声说道:“喂,醒了吗?”
门外没有任何反应,机械看守还是笔直的站立在原地。
陈不平见此,眉头微皱,随即小声嘀咕道:“没反应?总不能到这一步了还出问题吧?”
他不甘心的站在门边又小声嘟囔了几句,但门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搞的就像是他在表演独角戏一般。
陈不平尝试多次后,眼神中几乎溢出遮掩不住的失望,原本还撑着的那一口气忽然散去,整个人一下子佝偻下去。
他后退几步,背倚着墙壁,又缓缓坐回到了地上,低头看着地面不再出声。
直到这时,陈不平都没能发现,其实就从他刚刚出声询问的第一句话开始,门外就有人记住了他的话语。
而在他失望的坐回到地上后,原本还笔直站立在门外的机械看守,就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一样,身形瞬间变得些许松弛下来,而对方那双金属制的机械双眼中,却时不时就有亮光闪过。
就像是人类肉眼中闪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