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 风吹来的方向(一)(2 / 2)归途,等风来首页

阿楠盯着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她跟从前认识的那个温雅女医生有些不太一样了。

屋内,妇人扶着女儿,程迪戴上手套,轻轻拿起缝合针,细致地穿过伤口两侧的皮肤。每一针都精准,每一线都严密。

身侧,阿楠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程迪那认真的眼神,终究是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良久,程迪处理完了,收拾好东西,却没瞧见阿楠,于是她告别了母女俩,走出了屋子。

阿楠举着相机安静得站在路灯下,扭头朝着程迪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程医生。”

程迪抿笑道:“阿楠,好久不见。”

阿楠拿出了烟,轻问:“介意吗?”

“给我一支。”

阿楠愣了愣,觉得很不可思议,却还是将那支烟递了过去。令他意外的是,程迪口袋里带了打火机,点烟的动作也挺流畅。

他问:“孙琬教你的?”

程迪吐了口烟:“这些烟,像是记忆丝线,将过去的片段轻轻串联了起来,那时候常常会胡思乱想,孙琬说试试,但不要多抽。”

阿楠轻笑:“你倒是变化大。”

“我们以前也没有很熟吧,算是…”程迪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有过几面之缘,讲过几句话,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于阿楠看来,程迪已然不像从前那般温柔,现在讲话相比以前,总多了几分稳重大方。

“自然是从旧人口里得知,你我可有好几个共同认识的人。”

程迪将烟掐灭,想起了刚才那个满嘴胡茬的男人,便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从阿尔城来的吗?”

“不是,他是这个村子的。”阿楠说,“北国的政府军人,北坡城一战,落入敌手,救回来得了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送去精神院又自己跑回来了。”

“那为什么要钱?”

“为了救二女儿才落入敌手,神志不清却依然记得筹钱赎回二女儿,可他二女儿也失踪了。”阿楠将相机装回包里,扭头继续说道,“你来这儿干嘛?”

“找维和军,去阿尔城。”

“那很危险的。”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这个?”

阿楠突然愣住了,沉默良久,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萧辰和程迪坐在草地上四分之三侧脸背影的照片。“这个给你。”

程迪接过照片,凝视着故人的背影,思绪被拉回到他们与战友们在草地上谈笑的时光。

阿楠觉得气氛不对,打断了宁静:“你要是入阿尔城,就要先路过北坡城,有几个国家的维和军在北坡城北边,现在阿尔城比较危险,封锁线也在慢慢延长,你确实应该先去找维和军,跟着他们的医疗队一起行动。”

“是这么打算的。”

“你车在哪?明天上午,载我一段。”

“去哪?”

“北坡城!”

车上两人都很默契得没怎么讲话,阿楠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淡淡得说:“以前,我也见过萧辰抽烟。”

程迪抿唇,想象烟雾从他的嘴唇间缓缓吐出,那眼神迷离而深邃,光是这般想象,就让她深深得陷进去。

“去北坡城做什么?”

“我是记者,去做什么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在程迪印象里,北坡城似乎一直在打仗,若不是阿楠说,她都不知道这北边的一座小城刚刚结束了战争。

战后的小镇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残垣断壁四处可见。烟尘弥漫的空气中有着浓烈的火药味。阿楠给程迪看了昔日的繁华的街道照片,却对如今这冷冷清清的四周习以为常。建筑物的墙壁上残留着炮火轰击的痕迹,破碎的玻璃和砖块散落一地。街头巷尾弥漫着死寂,只有风在吹过,掀起一片沙尘。

远处,男人静静地站着,手中的香烟在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嘴唇紧抿着,烟雾从嘴角飘散,与周围的尘土和死寂融为一体。

阿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有医疗队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程迪犹豫了一会儿,接过阿楠的手机打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阿楠又说:“在那之前,这座小镇也需要你,还是先别乱跑了,恐怖组织的人都已经散开了,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我知道了。”

程迪慢慢跟着阿楠走在这战后的废墟中,眼神平静而冷漠。战争的疮痍对她来说已不再陌生,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残破的景象。心里也没有了最初在南岭镇时的震惊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麻木。

程迪说:“我去一趟镇医院看看。”

阿楠点点头,目送程迪离开,她过转角时,阿楠喊了一声:“有些事情,要相信你所希望的。”说完,阿楠便转身离开了。

程迪拐进了街道另一侧的镇医院。

医院的门口一片狼藉与哀伤。墙壁上残留着炮火的痕迹,病床和医疗设备也显得破旧不堪。伤员们躺在床上,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痛苦。

有些人在沉睡中,试图忘却战争的噩梦;有些人则默默凝视着天花板,思绪早已飘向远方。医生和护士们依然忙碌,追随着病房里不时传来的低声抽泣。

不远处,一小男孩儿坐在长椅上拿着玻璃瓶子轻轻抚摸,那眼神似乎透着些许忧伤。程迪轻轻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小男孩整个人显得有些莫名局促,缓缓蠕动身子,离程迪又远了一些。

程迪听不懂他讲话,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小饼干递给他,可那男孩依然无动于衷。

于是,她撕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小男孩才缓缓将视线挪到那块饼干上,随后,他吃了起来。

可那动作依然有些莫名的局促。

突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一切声音都突然消失了。走廊里的喧嚣声、匆匆的脚步声、护士们推着护理车的滚轮声,都在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这种突然的安静让程迪心里不禁一紧。

随后,小男孩咬饼干清脆的声音又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扭头看着小男孩,他稚嫩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战乱的洗礼让他的衣裳破旧不堪,头发也乱如杂草。

程迪拿出消毒水和棉签,轻轻指了指小男孩右手的伤口,小男孩立刻会意,将手伸了过来。

伤口很小,她很温柔。

她伸手想摸一摸小男孩的额头,可下一秒,医院外边突然传来了轰动,有伤者被用担架抬进了医院。

程迪立刻起身去迎接。

“炸弹爆炸,伤亡十个不止!”

医院的走廊顷刻间弥漫起了紧张的气氛,几台担架上的伤者痛苦地呻吟,他们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所摧残,一片血红。

他们迅速止血,清理伤口,仔细修补受损的组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迪的额头渗出了些许汗水,可那双手始终稳定而果断。

就当医生们要松口气的时候,医院门口又抬进来了一批伤者,程迪做完这台手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又投入到了救助的工作中。

等她从手术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走,那小男孩早已不在长椅上。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寒意。渐渐地,它开始渗透到骨子里,让程迪不禁打了个寒颤。

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凉意。

医院的护士给了她一盒饭,坐在医院走廊安静的角落里吃了起来。

吃完了饭,凌晨两点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