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蕴一阵气堵,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长安居的管事让她做小二,而不是侍女,且她也做得很好,遇到难缠的客人也能保护自己,上头的管事也愿意保着她,眼看着挣得钱越来越多了,母亲却让她嫁人,嫁了人,就得听夫家的,夫君争气也就罢了,不争气的,她看的多了,父亲母亲向来喜欢吵架,刘蕴自有记忆起,父亲母亲就没有好好说话超过三句,一句话不对两个人便吵得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二叔二婶更是当着小刘蕴的面大打出手,当时二婶还在坐月子,小刘蕴去二叔家里玩,二叔便把还在喂奶的二婶摔在地上,吓得刘蕴哇哇大哭,这么多年过去了,刘蕴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自小便对婚姻有阴影,亲眼见了母亲生弟弟,也对生孩子很害怕,她念了些书,自觉能为自己的命再拼一拼,不嫁人,她也能把日子过活了。
母亲提完让她嫁人的事没几日,家里便又出了一桩事,是远嫁的大姑回来了,说是大姑父突然身亡,便带着弟弟妹妹回家来了。大姑父正值壮年,也是自己做生意,不大不小算个老板,日子过的也算滋润,竟也突然去世。刘蕴记得小姑父也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奶奶孕育两儿两女,竟都婚姻不顺。
刘蕴曾想,是否祖坟风水有异,或是祖上没有积德,为何家里男丁一个一个接连身亡。但这也不是她能解决的,请术士看风水,祖坟搬迁,都是要花不少银子的,以家里的情况,她想都不用想,近来她看见天桥底下算命的先生,都要过去花几个铜板问几句命,曾有人给她批命,“一生面慈心又软,晚年修道奉神仙”,刘蕴彼时记挂着家里是否有怪事,未曾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想碰见个心善有本事的术士,帮她看看是否祖坟风水有异,或是祖宗缺德事做多了,找出源头,散了她心头压着的霾。因家里还有弟弟、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们,若是此事不弄清楚,若是他们也……
这是刘蕴当时接触玄门的种子,为了弄清世事无常,想知道人生在世,命是否上天注定,凡人汲汲营营一世,抵不住无常突至,前一刻得意风光,下一刻黄土埋骨。她想,道门中人都讲善恶轮回,因果报应。想寻一个答案,或非入道门不可。
可入道门谈何容易,常言道“无财不养道”,刘蕴去道观见过那些道士,一个个仙风道骨,气质出尘,观里挂着的诗词对联,也大多是观里的监院主持们亲自所写,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是基本的,还要能掐会算,步罡踏斗,更能与神明通信,与鬼怪谈情,学习这些,需要大量钱财,刘蕴羡慕之余,生出很大的颓败之感,出家人如此难当,清规戒律与这些钱财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但她到底年纪小,自可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心里一直没放弃,常与算命先生聊一聊,又与见闻广博的说书先生聊一聊,总不过是说自己想出家做道士去云云,大伙儿听了,只当她小孩心性,出家人不食荤,不嫁娶,条条框框,活着有什么趣味。
却说有意思,隔壁茶楼的说书先生果真找了刘蕴,说前几日出去城外踏青,遇到一个云游道人正与人说道院在免费收弟子,却离此地十万八千里远,在湘水。刘蕴自小在长安城的边边上长大,从未出过远门,湘水离长安,坐马车起码要走上半个月吧……刘蕴想。
听了说书先生带来的消息,刘蕴在长安居做的这个管事,也没滋没味起来,心里一直想着湘水道院的事,竟觉红尘中事一点趣味也没有,刘蕴今年已经17岁,寻常女孩子这个年纪已经嫁人了,刘蕴依旧独身一人,她如今虽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却因她天天嚷着要出家,又在酒楼做管事抛头露面,渐渐周围也无甚人家来提亲了,刘蕴也不在乎,只想着多挣点钱,好去湘水道院看看。
这日刘蕴将将安抚好一个酒醉闹事的客人,正觉身心俱疲,出来酒楼外,想去找算命先生聊聊湘水道院的事,未承想,刚到那个挂着“一卦六文八字十文不灵是你心不诚”旗子的摊位上,就有一个道袍潦草的道人行至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