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说我孙子没考上高中可该怎么办?以后来卖鹰的人越来越少了,我那点儿钱根本不够用啊!”
老人也没招儿,努了努嘴,道:“没办法,去工地里找个活儿干吧,至少还能混口饭吃。”
“唰!”
老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不可觉察地叹了口重气,像是在内心做出了什么重要似的决定,然后转移话题:“好,好,那个……你不是来卖鹰的吗,走去看看那鹰,值、值多少钱,我给你收了。”
老人掀开毡帘走到了门外,乌司赢则在屋内深呼吸、拍了拍心脏,直到恢复到原来的表情后才出了门。
毡房外,老乌提起苍鹰,摸了摸它漆黑色的羽毛,围着苍鹰看了良久,点头:“确实是苍鹰不错,鹰是个好鹰,就是有点老了,你看这……”
“你估个价吧。”老人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都是我的老客户了,我给你便宜点,1380,怎么样?”
“凑个整,1400吧,还得跟塔尔分的。”老人凝视着不远处的云杉树,沙哑地说。
“行!”老乌咬了咬牙,同意了这个价格。
“老规矩,签字,画押。”乌司赢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黄纸,还有一支红笔。
老人接过红笔,在发黄的白纸上写下几个红色大字:
3.7,苍鹰,1400,阿布都卡。
老乌提走了苍鹰,老人则拿到了钱,那是1400块钱,整整1400块钱,老人小心地把钞票抱在怀里,又觉得不放心,紧紧地攥在手心。
古老的破旧纸币,它的边角已经磨损,纤细的纸纹上,还残留着些许墨迹。它很轻,轻到风轻轻一吹,便随风而去;可它又很沉,沉到老人日日夜夜为之煎熬,沉到无数人放弃祖规为之癫狂!
730米外,有一颗云杉树,它静悄悄的,枝头上的叶子零碎地飘动着,像是在欢舞?又像是在悲歌?总之,沙沙作响。
村子小道上,老人与阿斯塔并肩走着,老人习惯性的把手放到右臂上抓了抓。
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空气,阿布都卡这才想起苍鹰已经卖掉了,平日里沉甸甸的苍鹰卧在右臂上,现在突然轻盈许多,还蛮有点儿不适应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他很无奈,不过想到巴郎子马上就能上学了,那点儿郁闷也很快烟消云散。
夜晚,点点星光闪耀在天穹上,霞意明现。
“嘭嘭嘭”,老人敲了敲塔尔的土坯房门。
“谁啊?”一道粗犷地声音传来。
“我,阿布都卡。”
很快,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出现在面前,经过这几天的搬砖劳作,塔尔的皮肤似乎变得更粗糙了,浑身上下都透漏着疲倦。
不过塔尔还是热情地说:“西里里啊,进来坐会儿?”
“不了,塔尔,喏,你的钱。”老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递给塔尔,一共400块。
“最近好好休息下吧,别那么拼。”老人对着塔尔说道。
“好,好~”塔尔收下了钱。
此时此刻,斯台村后山的土堆上,几个孩子围着坐在一起。
这里没有灯光,没有火光,只有星光、静静地撒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模糊了一切。
其中一个孩子看着周围模糊的轮廓,收去了以往的笑容。他叫亚里坤。
亚里坤语气低沉:“过两天阿斯塔就要去上高中,巴特尔也要出远门,我也被阿爹预订了婚事…,恐怕、恐怕我们以后再聚的机会就很少了。”
孩子们没有人说话,在这一刻,在离别之前的聚会上,他们都沉默了。
还是阿斯塔率先开口,问道:“你们以后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一名女孩茫然地说。
“我爸说了,让我继承家里的几亩枣林。”一名男孩得意洋洋道。
“我马上要结婚了,可我还没见过女方。”亚里坤面露惆怅。
“阿斯塔、巴特尔,还有艾格拉,你们呢?”
“我舅父的外甥是YN县的老师,她正在找关系让我去上学。”艾格拉嘻嘻道。
“我要去外边打工,赚钱。”不爱说话的巴特尔苦涩着脸说,可是没有人看清。
“我以后要跟阿爷当驯鹰人,虽然阿爷不想让我当。”阿斯塔看向夜空,茫然地说。
未来,是个沉重的话题。
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还会是。
低沉、苍凉,这种情绪深深地笼罩在孩子们的心中,即使再傻、再痴,他们也明白:
他们之间的青春好像要结束了,他们要步入新的生活,或奔波,或劳逸,或私塾,或谋生。
“呼~呼”
“呼,呼”
不知何时,一股微风拂来,带起丝丝凉意。
听,万籁俱寂。
听,夜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