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朵是被刑警接去警局的。
出门前警察问她:“你怕血吗?”
彼时她眼神空洞,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听到问题,下意识回答:“…怕。”
嗓音沙哑干涩,像行将就木的老太太。
警察将她的眼睛蒙住,搀着她从方云也家出去。
一出门,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似乎还带着尚存的温度。
她没忍住干呕两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方才哭到呕吐,胃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警局内。
最先看见的是白灏。
他眼皮周围通红一片,白色眼仁布满血丝。
“他人呢…”问得有气无力。
白灏和扶着她的警员对视一眼,哽咽说:“在解剖室。我已经辨认过了,你…就别看了。”
棠朵摇头,眼中灰茫茫一片:“我想看他,让我看看他吧。”
棠朵执意要看,警察只好把人领到解剖室。法医已确认死亡原因,正将白布盖在上面。
警察再次和她确认:“你确定要看吗?”
直视尸体的视觉冲击力,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尤其是她年龄还小。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警察松开她,让她自己靠近白布下的躯体。
没人搀扶,棠朵才知道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
颤抖着走向那抹身影,那抹在记忆里鲜活明朗的身影。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让她血肉模糊。
法医让做好心理准备,掀开覆盖在男生脸上的白布。
一张熟悉、亲切、笑起来那么好看的脸闯入眼中。
纤密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柔软的唇瓣…
除了闭合的眼睛,一切都是心中的模样。
是方云也,真的是他。
棠朵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流下。
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躺在那就像睡着了般安静。
她想去碰碰那张脸。昨天还用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问她有没有想他。
她说想,真的很想。
“…方云也…我说我很想你,你能再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声音呜咽在喉咙,仿佛只有她自己听到。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像一块又一块碎掉的碎玻璃。
他的身体是冰凉的,和她的心一样凉。
他真的离开她了。
永远离开她了。
……
棠朵哭到昏厥,苏醒时警察正掐她的人中。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警察关心地问。
“…凶手呢?我要见他…”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句话。眼角依然水润。
警察深吸口气:“凶手…说他也想见你。”
审讯室。
幽闭的环境,昏暗的灯光。
李深一身黑色衣裤,双手双脚被禁锢在审讯桌。许久不见,他的面相改变得翻天覆地。
若以前看着还像个好人,眼下连人都不是了。
被通缉的日子不好过。不能去大街上走,不能用身份证,只能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东躲西藏。
他头发长得遮住眉眼,胡子拉碴,右脸的长疤更像条蜈蚣趴在上面。
见到棠朵像见到位老朋友,嘴角绽放恶劣的笑容:
“我曾问过你,从未得到和得到后又失去哪个痛苦。当时你说不知道,现在呢?还不知道吗?”
李深眼中透着嚣张,看她心如死灰笑容更甚。
他是杀人犯,两人中间隔着铁栅栏。
棠朵平静地与他对视。与其说平静,倒不如说筋疲力尽。
她没有力气做任何表情了。生气需要力气,哭也需要力气,她没有力气了。
那颗空荡荡的心本住进一个少年,面前的刽子手却残忍地将他从她的心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