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真的爱他吗?未见得吧!
两年前,就在两年前他与所有藩王臣子,跟随父亲前往献陵祭祀高祖和窦太后的路上,他遭到魏王的暗算车驾失火被毁。若非他事先得知情报,设法与父亲同撵的话,那么他早就被魏王烧成了灰烬。
李治不信,父亲对此真就当成了一次意外。尤其是他还提到了魏王送手炉之后!魏王与太子相争不是一天两天了,魏王的阴险心肠父亲难道一无所知?难道在父亲心里,魏王就真是因为关心他这个弟弟,只是方法失当导致他的车驾被毁?李治至今还记得,那天父亲像哄小孩子似得跟他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朕这就让将作令给雉奴造一个比那个更好的车驾。”而不是事后调查失火的原因。
其实,从那时起李治对父亲就不再存有不切实际的真情了。他让李绩加紧时间训练间谍,让他们潜伏在各个府邸,皇宫和王宫帮他搜集各种情报掌握更多人的心思和阴谋。
这一次,太子被废了。父亲毫不犹豫得答应魏王,要将新太子的紫金冠戴在魏王的发髻上。李治更加明确了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时,水榭门外传来晋王贴身宦官陈伦的声音:“大王,长孙郎君来了。”将李治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李治头也不抬,只轻轻“嗯”了声儿。俄顷,水榭的门扉转动“噶”得声儿,一股初春的东风随着来者的进入灌入了水榭内。“大王怎么一个人在下棋?”来者不解的声音传入李治的耳畔。
李治放下两指相夹的白色棋子,抬起脸看向他。刚满结发的长孙询一袭青绿色的盘领束腰的窄袖袍子,脚蹬一双乌皮长靴,看上去贵气满满又干脆利落,头上裹着一方黑色的软脚幞头。
李治亲切地一笑,指着对面的席子道:“询弟,过来坐吧!”
长孙询“诺”了声儿,脱了靴子走上石阶,进了水榭庭中跪坐在李治对面。他看了眼棋局。白子和黑子交错在一起,形成相互纠缠的局势,看似无法分解开来。白子,明显地处于弱势。
令他费解的是,此时,李治又拿掉了几枚白子。白子这么下,不是自寻死路吗?长孙询想着,蹙起了眉宇,心中大为白子扼腕。李治却抿嘴笑了,指着棋盘道:“你再仔细看看!”
长孙询依言再看棋盘,不由得惊得张大了嘴。整个棋局,因为去掉了那几个白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居然将白子的死路,变成了黑子的死局。白子尚有一搏的机会,黑子却再无力反击!
观至此,长孙询终于明了他的棋路。满是愁容的脸上一展笑颜。连声叫好,赞佩道:“大王棋艺精湛,令臣佩服至极!”
“有甚新情况?”李治手中下着棋,沉声问道。
“陛下诏令将废太子关进了右军监狱。等月末,就派人送他去黔州山!大王,陛下对废太子还是顾情的!同样是谋反,齐王李祐被陛下下诏赐死。为了保废太子的性命,陛下连一向信任有加,发誓不予亏待的功臣侯君集都杀了!”
李治静静地聆听着,剑眉微蹙,心中思索着长孙询的话语。尤其是他那句“陛下对他还是顾情的”让李治心思变得活络起来。
他想,如果自己向父亲请求批准,改善废太子的生活饮食。
那么父亲一定会被自己的行为所感动,认为自己顾念兄弟之情,心存仁厚。如此,废太子对寡人价值不菲啊!
长孙询见他若有所思,半天不说一句话,遂喊道:“大王!”
李治“喔”了声儿,将神思拉了回来。他凝视长孙询,面无表情地问道:“陛下当着魏王李泰的面应允,等处理了废太子的事后,就宣布册立魏王做太子。你,可知此事?”
“大王,此事当真?”听罢,长孙询皱紧了眉宇,不答反问道。
李治手下摆弄着棋子,铛铛地敲击着棋盘。说话时,他深邃黑亮的双眸中,划过一道令人不易察觉的寒芒。英俊无匹的面容展露出一抹冷笑道:“陛下近身内侍所言,岂能有假?哼!”
“大王,万不可让魏王得逞!”长孙询咬牙,毫不掩饰恨意道。
李治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瞅着长孙询,压低了声音道:“寡人明日就去右军监狱,探望废太子!等寡人回来,向陛下禀报请准改善其伙食后,你就让人将此事散布出去!李泰这个人,最是个沉不住气的!若此事被他得知会怎么想,怎么做…你明白寡人的意思吧?”
闻言,长孙询顿然心有了悟。他双手加额,向李治作揖道:“臣,谨遵大王之命!”李治将棋子收拾了一番,将装着黑子的钵推到长孙询面前道:“好久没和你对弈了,不知你棋艺可有长进。不许算计啊!”
“好吧,定然拿出真本事,和阿兄一决高下!”
长孙询莞尔一笑,伸手从李治推过来的棋罐中,拿出一颗颗的黑色棋子,摆在棋盘上专心致志地与李治对弈了起来,直到戌时方休停战。“大王的棋艺,我怕这辈子也比不上了!”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棋,长孙询才离开晋王驻京官邸。谁知,还未等李治回到议事殿批阅李绩送来的封地文件,陈伦又向他禀报说:“大王,赵国公司徒长孙无忌到访。现在正在上庭殿等候您呢!”
“时令瓜果和姜茶是否都已妥当奉上?”他语速轻快,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深意,随后急切地疾步朝着上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