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晦暗的地铁站,一只毛绒玩具手微微颤抖着捏住手中的刀柄。
结构上,周围的环境与现实中的地铁站别无二致,似乎就是某座城市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地下的、水泥与钢筋浇筑而成的公共设施,甚至能轻易想象出早晚高峰人挤人的情景。
但……这里更黑,也更空旷。
几分钟前还亮如白昼的空间现在像是只点了根蜡烛的地下仓库。照明的白炽灯、广告牌的亮光、自动贩售机的彩色背灯尽数消亡,留下的只有承重柱上斜斜悬着的、昏黄的应急照明灯。
视线谨慎地穿过昏黄灯光存在的空间,撞上黑暗,犹豫片刻又奋力地想要穿刺黑暗,寻找那个脑海中一直期待着的、能在当下环境给自身带来些微慰藉一类颇为广泛的概念。
【活物】
一无所获。
暗影小哥有些恼怒地使劲捏了捏刀柄,强行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孩子一般的、对黑暗的恐惧逐渐消弭在了日复一日的琐碎日常中。
名为科学的现世真理以一种权威导师的姿态,柔和却不容置疑地消解了所有幻想中留存在黑暗里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并用稀薄氖气通电后发出的甜美冷光驱散了目之所不能及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潜意识中,“周遭的一切是安全且可知的”这一重要前提被稳固地建立了起来。
您可别小瞧了这句看似是废话的前提……要是现实里有人经常以“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安全的和不可知的”为前提来思考问题,那这样的人,要么是哲学家,要么就是个精神病……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认知下,绝大部分可能勾起幽暗幻想的情景和影像都不再被来自意识的能力所加工,只有料峭晚风吹醒酒醉时见到的幽深小巷和深夜里独自浏览的惊悚文学影视作品才能在某个固有认知没有注意到的档口,用其足以震撼心灵的冲击力,短暂引诱出那意识深处的恐惧本能。
然而,在当下的环境里,这种先入为主的固有意识完全被击碎了。
对未知的惊恐几乎完全支配了思考的进程,暗影小哥完全不知道那深邃的黑暗里究竟会出现什么东西、何时会出现东西——甚至连接下来会发生的大致方向都没有办法形成一个准确的心理预期,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就只是自己的爷爷让他待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地铁站整个就黑了下来,玩家已死亡的提示框也随之跳了出来。
接着,便是主线任务已变更的提示。
暗影哥打开任务栏,原本的主线任务末尾显示了(已废弃)的字样,而新刷新的任务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瞳孔微颤,耳边传来了细索的摩擦声,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虫群自极远之地传来的、对自己展现出来的颤栗的无情嘲笑。
但苦苦支撑着的、残存在对未知的惊恐之间的理智告诉他——那只是自己毛绒玩具化的耳朵与脸皮摩擦的声音。
“我得回去。”
暗影小哥僵硬地开口。
像是视线无法穿透黑暗所带来的不甘与偏执拐了个弯儿,刻意要在声音层面打破寂静一般。
“回去……回到地面上去,会有办法的……”
心有余悸地看了面前的黑暗好一会儿,才缓缓将它们并不安心地放到视野盲区,看向来时的路。
原本宽敞的大厅完全被黑暗淹没,一时之间竟记不起出口的方向到底在什么位置,但好在,建筑物内永远不缺现成的方位指向。
地砖。
将承重柱上的应急灯一把扯下,靠着其内置的电源,勉强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手持照明工具。
但周遭的黑暗似乎尤其浓厚,那微弱的应急灯光也只能照亮周围一米左右的距离。
“总比没有要好。”
靠着地砖网格,暗影小哥提着应急灯,朝着一个方向缓缓迈步。
一路走来,暗影小哥身体的大部分已经完全化作毛绒玩具,两双靴子也不例外,脚底的触感和平时似乎并无区别,但行走时却全然没有脚步声,诡异的安静氛围在周围浓密黑暗的加持下令他感到尤其不适。
在这一片静谧中,似乎有什么有节律的、持续的噪声从远处逐渐靠近。
像是电影里经常给老式绿皮火车配的专属音效。
声音像是回荡在某种空洞的长条形空间,借助那声音出现的位置,逻辑瞬间组成了正常的回路——那是原本地铁进站的位置。
“这副本里……难道还有地铁在运行?”暗影小哥疑惑起来。“不对啊…正常来说除了这种事后不应该完全停掉才对吗?毛绒玩具又不会开……”
言至此处,暗影小哥突然顿住了。
“不对啊……”暗影小哥表情凝重地望向那黑暗里声音的来源。“按照副本里的科技水平来看,怎么可能会有地铁还发出老式绿皮火车一样的声音?”
再细听那愈发接近声音,节律似乎也并没有非常“合拍”,每一次撞击声之间有些微的差别……倒不像是精密仪器转过固定角度发出的声音,而是某种有着复数腕足的巨大生物轮流舞动腕足行进时,腕足撞击地面的声音!
“砰!”
注意力全在斜后方声音源头的暗影小哥并没有能很好地注意到前面的路,径直撞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