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往上跑,他的脚步声回荡在漆黑的楼梯间里,但这种黑暗不是绝对的,他依稀还能看见楼梯的样貌和扶手的轮廓,这与当年在堂屋感受到的黑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他时不时透过扶手缝隙往下看,只能看到无数个旋转向上的楼梯,而下面并没有人跟着追着上来。
他试图在黑暗中辨认楼梯上是否有黑色的鞋印,同样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是这道楼梯要延伸到什么地方去?
方识往上看也看不到尽头,可是眼下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向下返回去也只能到那个没有出口的走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赌一赌,赌一赌这上面有什么不同的变化。
又说不定,等他爬完这看似无尽的楼梯,就能从这个奇怪的空间出去,然后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
谁知道呢?
当然了,方识清楚地知道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微乎其微,但他现在不想去细想这个问题,又或者说他在主动避免去想这样的问题,好像只要骗过了自己,就能安慰自己还有希望,心里也会跟着变得好受一些。
这种没有尽头的胡思乱想在方识看到一道虚掩着的门时,终于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盯着楼梯上方的门看。
黑暗中有隐隐的微光顺着门缝透进来,而整道铁门如同被风吹动一般,一开一合地敲击着门框。
方识的脑袋里下意识想象着那种门轴生锈的声音,吱呀吱呀配合着眼前门扉的晃动,然而和刚才在楼下的情况一样,他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楼梯上头甚至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他再进行探索,那道怎么看怎么像是通往楼顶的小门,紧紧地和最后一阶楼梯相连,像是在告诉方识,这就是他唯一的目的地,没有别的任何选择。
方识悄悄地咽了咽口水,顺着楼梯扶手朝楼下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
眼前的一切绝不是什么好的预兆,方识只感觉自己的脊背发凉。
虽然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能够做些什么,但他内心清楚地知道,听不到任何响动意味着什么。
方识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阶一阶往上走,最终站到了铁门跟前。
门缝里吹进来的风他感受到了,扫过他的面庞,试图扫去被汗水浸湿的额前碎发。
他伸出手,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尽力缓和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然后用指尖使劲顶了一下铁门。
门就那样被他无声推开了。
眼前的是排布着粗细各异管道的楼顶,还有几个银白色像是大桶形状的金属容器挨着边缘排布,墙体和地面的接缝上能看到涂过的黑色防水材料的痕迹,远处的高楼像是隐匿在了浓雾中一般,在黑夜下隐隐绰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糊成一团又一团的灯光。
方识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夸过了天台和楼梯之间的那条界限,头顶上是一轮弯月照下来的惨白月光。
眼前的一切景色和他早晨醒来,一路上看到的风景以及天色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方识揉了两下眼睛,确认自己意识是清醒的,再看这漆黑的天际,脑中完全搜寻不出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和靠谱的想法。
而在视线的尽头,也就是大楼的边缘,似乎坐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影。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迈出门槛的脚立刻定在了地上,手还抓着门框边缘没有松开。
应该过去吗?
方识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即使他也没有准确答案。
可是如果不上前,他还能做什么呢?
从下面没有出口的长长走廊上来,唯一的变化就只有凭空出现的楼梯,和那个与他擦身而过的女人。
方识想到这里,不自主地眯起眼睛,轻轻挪动步子藏在了金属容器的后面,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对方的黑色长发被月光照出一道浅浅的轮廓,发丝在风中轻轻晃动,能看到瘦小的肩膀微微耸起,似乎还在颤抖?
方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太确定,只能更用力地眯起眼睛去看,但是那个人影后背对着他,以一种很危险的姿势坐在楼顶边缘,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跳楼?
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方识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哪有正常人会用这种方式在楼顶边缘看风景的?
对方上衣的颜色和样式,看着就像楼下遇到的女人,不管她究竟是什么,但是她从那间有奇怪鞋印的卫生间里飞奔出来,然后来到了这个危险的楼顶,想来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极其危险的举动吗?
想到卫生间里那对鞋印,方识无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铁门一眼。
还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跟上来。
那么现在,他应该上前去……
方识将头转回来的瞬间,思绪也跟着断掉了,原本边缘坐着的那个白衣背影忽然间就消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方识猛地一步从金属容器后面走了出来,往前小跑了几步,再转头左右观察,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可怕的想法立刻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只感觉鸡皮疙瘩顺着后腰蔓延到了全身,让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颤,然后才什么也不管不顾地跑到了不算高的水泥墙边缘,伸着脑袋朝楼下望去。
入眼的只有看不见底的深渊,和粘稠涌动的黑雾,根本看不到白衣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