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吃便宜的雪糕也觉得很好吃，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看着我并不会厌烦，但你若看了别人，爱从此刻变质。

初夏，五六月，周遭景色被强光遮挡，已经不是那么能看清了。尚致旭依旧把被子叠好、把书桌上的书本依次在书架上摆放好、把校服褂子的拉链拉到领口、把衣领叠好、用双肩背起书包、把早已系好的垃圾袋拎起放在门口，准备出门时带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在此之前，他要坐在门口鞋柜旁的矮墩上系运动鞋的鞋带、然后起身说：“妈妈，我上学了！”

他的学校就在家的隔壁，走路五分钟就到了。他走路时不会东张西望，永远望着前方，除非有人和他打招呼。

“尚致旭，早上好。”同班的张月明朝他挥手。

他听到声音便朝着那个声音搜寻过去，果然是熟悉的面孔，

“早啊，月明，吃早饭了吗?”

“虽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听你这么喊别人名字，还是感觉很肉麻。没吃，走得急，没时间吃。我不像你，家就在旁边，两口刨完就能赶来上学。”张月明每天早上坐公交上学，要30分钟，中午学校包一顿饭。至于喊名字，这个县城里的同龄人之间都比较习惯连名带姓地喊，只喊名字就显得肉麻。那为什么尚致旭喜欢只喊名字呢，因为他们家的人都喜欢这么喊！

“不吃早饭对胃不好，会引发一连串的疾病，你还是去买两个包子吧！”

“没带钱。”

“我给你买。”

“旭爸爸，斯哈斯哈。”

尚致旭家境富裕，这是班里人尽皆知的；他人帅心善，这也是人尽皆知的，唯一有点让人不适的是：他“太守规矩”了！他有一套规章制度，无论什么人都得遵守，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说来奇怪，他的父母都不是这样的人，是很随和的性格，这套规章制度甚至连他父母都逃不过。所以同学们虽然都挺喜欢他的，但不得不与他保持适当距离，毕竟谁也不喜欢被规矩束缚，补充一点，他是班长。

尚给张买了两个包子，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茶叶蛋和包子他倒是饱饱地吃下去了，那杯豆浆喝到一半却嚷嚷着喝不完了，不过尚致旭可是不允许有半点浪费的。所以最后，尚致旭监视着张月明喝完了一整杯豆浆，一滴都不剩！

“我有个问题不懂，可以教我一下吗?”班里一位女生来到正在擦黑板的尚致旭身边说道。但是这一幕震惊了班里所有人，连刚来到门口的数学老师都吓得不知进去得好还是不进得好，把门关上又开了一遍。因为这位女生不是一般人。

她叫方施乐，她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说话。别人和她说话，她也只是以最简短的句子回答，但她总能一针见血。在他人看来她是不屑于与他们这些凡人相处的。她就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自闭天才”。所以她主动向尚致旭请教问题无异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鲁智深娇卧芍药裀。

同学们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大家只稍稍地惊讶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原状，毕竟老师来了，准备上课了。其实连尚致旭也是懵的，从上高中进入这个班级以来，他从来没有和方施乐说过一句话，在他这里方施乐的存在感很低，不是因为方施乐普通，而是能引起他注意的人只有那些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违反他的规章制度的人，其余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学习上。方施乐虽然聪明，但学习上完全威胁不到他。（因为乐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她有其它的目标。）所以，说白了，他俩应该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永远不会相交。然而此刻相交了，只因为小乐折向了阿旭，变成了折线！

那一幕虽然实际只有几秒，但班里所有人都有“时间静止”的感觉。然鹅或许只有尚致旭才能注意到的一点是———方施乐脸红了，并且她说话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那一刻，方施乐如同一颗太阳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令尚致旭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如同她是一个直到如今才有幸发现的宝藏，所以看到她脸红的一瞬间，尚致旭的脸也红了。

阿旭没能来得及给出回应，方施乐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所以他也不得不回到座位上，开始上数学课。小乐坐在靠窗第二排，旭坐在正中间第三排。这是高中三年唯一一节他全程走神的课，他就那样呆呆地盯着施乐的后脑勺，思绪还停留在刚刚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刻。

方施乐的童年大概是最孤独的，她没有过任何伙伴，因为她天生自闭。后来即使有人主动与她交往，她也不予回应，因为她———自卑。因为自闭，所以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更加自闭。但其实她天资聪颖，很多大人想不到办法的难题她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她还长得漂亮，但这反而成为了别人接近的阻碍，漂亮本身不是阻碍，自闭+漂亮就是一道高高的壁垒！

高中以前的知识，小乐只要听过一遍就能记住。但上了高中以后，她就越来越厌学了，背后的原因她心知肚明。如果一个人可以不与任何人来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这个人也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有一种奇怪的磁场———身处其中的人都想摆脱孤独！她忍受了十六年的孤独，如果不寻求改变，恐怕以后是三十二年、是六十四年、是一百二十八年、甚至是遥遥无期。但对一个孤独了十六年的人来说，主动去交友无异于——深海之鲸鱼跃上太空、夏阳照耀枯竭的冬枝！难如蜀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始，怎么开口、怎么继续、怎样维持，万一失败了，她又要怎样修复自己的心！

但是改变又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书是一个好东西，它能把亿万远之外、亿万时间之前的伟大思想传递到此地此刻。

《小王子》里说了一个交朋友的方法：“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比如说你定在下午四点来，那么到了三点我就会开始很高兴。时间越是接近，我就越高兴。等到四点，我会很焦躁，坐立不安；我已经发现了幸福的代价。但如果你每天在不同的时间来，我就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始期待你的到来······我们需要仪式。”

所以，她决定实践一下这个方法。方法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找个实践对象。为了降低难度，她必须找个看起来很友善但没什么朋友的人，因为朋友太多的话就不缺她一个了，说实话，现实中很难有这样的人，但只要现实颠倒一下就是实现。以她那细腻又敏锐的观察力，她很快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尚致旭！

什么样的仪式比较合适呢？她很快就想到了：请教问题。并且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仪式。她已经想好了，先不拘什么时候问他一下，如果他同意教，那以后就选在午间休息和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后为时20分钟的大课间向他提问，而且尚致旭是班级第一，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然而······

然而，开局不利，她根本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可能是由于太紧张了，她没能把握好时机，居然没注意到要上课了，然后她懊悔了一节课，并且觉得一切都毁了———好不容易制定好的完美计划就这么泡汤了，或许这辈子也脱离不了孤独了吧，她这样想着。

就这样，他俩都错过了一堂有趣而生动的数学课，抱歉，亲爱的数学老师！

一下课，尚致旭就跑到方施乐面前说：

“施乐，你什么问题不懂，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又一次震惊了全班，苦了同学们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次又轮到方施乐懵了，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物理题。这道物理题她完全会，她不敢选太难的，如果难到她自己不会的，万一尚致旭也不会怎么办，那她的计划就又得泡汤了。方施乐旁边的同学很识趣地给尚致旭让了位置。阿旭非常认真又细致地给小乐讲解了整道题的解题思路，结束了还说：

“下次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我，只要是······，emm，什么问题都可以。”他本来想说：只要是他会的，但他不想让施乐有什么顾虑，所以改口了。

“真的是什么问题都可以吗，旭神？”旁边的同学起哄道。

“什么问题都可以，你也可以问。”尚致旭以他那独有的威严的笑容对着那位同学说道，仿佛在宣誓一项特别重要的东西。然而他确实是认真地说的，从他的表情也可以传达出这一点。

现在，他俩的心情都渐渐恢复了平静，一个觉得自己为同学解决难题很有身为班长的担当，一个觉得自己的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了从而感到很安心，皆大欢喜，不是嘛，哈哈哈！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计划如常进行，只是没有完全按照原定的时间来，因为尚致旭总是主动来问方施乐有没有不懂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也仅局限于学习上的问题，但他们俩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直到有一次：

“施乐，你头发好像长长了？”（正常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吗！）

“好像是长长了一点，到夏天又得剪了。”（亏方施乐还能一本正经地回答。）

“要剪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剪！”（啊？你俩才认识多长时间，你就要帮人家剪头发！不会觉得太亲昵了吗？）

“哦。”（你也是够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