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九章 没有自卑的必要(2 / 2)蝴蝶:梦呓首页

有一次,帐上突然多出了几百元钱现金,小于就说,既然这些钱是多出来的,就说明他已经把钱还上了,应该把借条还给他。但是,袁琳的确没有收到小于还的借款。

钱怎么会多出来呢?难道钱还会生钱?袁琳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原故来。

考虑再三,袁琳心一软,就将小于用来做生活费的一百元借条给他了,其余在工作中产生的借条留了下来。

袁琳将这件事情好奇地告诉了潘经理:“奇怪,怎么会多出钱来呢?”

潘经理提醒道:“上次我不是拿了三千元给你?”顿了下,潘经理又问:“其他帐都对上了,还有一百元呢?”

袁琳一激灵,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汗颜地说道:“您给我钱的事,我忘记了。另外一百元钱小于借去做生活费了。”

所有账目都对上了,不多不少。钱哪里会无缘无故多出来。是自己的出纳工作没做仔细罢了。

袁琳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的金钱账目必须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丝不苟。

过了几天,潘经理的老婆带着孩子来到了公司。她以前是一位服装模特,身段曼妙,个子高挑,站在潘经理身边,男才女貌,两人非常登对。

潘经理的老婆留下孩子,一个人离开了。是个男孩,五岁大。潘经理让儿子跟着袁琳,自己也出去了。小于送货去了,剩下袁琳带着一个小男孩留守公司,到了下班时间,也没人来接孩子。

袁琳给潘经理打电话,潘经理让袁琳把孩子带回自己家,袁琳来不及拒绝,电话就挂断了。

袁琳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小男孩回到自己在黄沙溪的住处。小男孩嫌弃道:“这个地方,像个垃圾场一样。”

袁琳哄着小男孩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就亲自带着他,找到潘经理的住处。潘经理是攀市人,他在重庆租房子住。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两室一厅,也没请人打理,显得陈旧脏乱,比袁琳的住处好不了多少。

潘经理跑货运的时候正当时,应该挣了不少钱,加上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家庭经济条件优渥,不至于这么落魄。可以想见那场让潘经理失去一只眼的车祸应该很惨烈,潘经理才会自我放逐,一蹶不振。

袁琳将小男孩交到了他父亲手里,就放心地回去上班了。

中午的时候,潘经理带着儿子来到了公司。小男孩的手里拿着两包零食。潘经理让儿子送给袁琳一包零食,袁琳接到手里,看小男孩喜欢吃,又将零食还给了他。小男孩很高兴。

潘经理教育儿子:“已经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

小男孩双手拿着零食不知所措。

袁琳连忙解围:“让他吃吧,我不爱吃零食。”

小男孩很聪明,睁着大大的眼睛,感谢袁琳替他说话。

他叫潘建宏,名字里含着长辈对他的期许,希望他长大后建立宏伟事业。潘经理离开后,小建宏,又被留在了袁琳身边。他小声地告诉袁琳,他的爸爸妈妈没有住在一起,他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

从小建宏稚嫩的语气中,袁琳竟然听出了微微的失落。在小建宏充满希冀的纯真眼神里,袁琳看到了小孩子眼底对爸爸妈妈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满怀憧憬。

袁琳不由得叹息:天下的小孩子都心有灵犀,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不会分离。

小于进公司比袁琳早,之前与离职的老员工交接的时候,他就机灵地将潘经理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潘经理和他老婆在外面各自都有情人,而且不止一个。潘经理前两任女朋友都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都有吸毒行为,连带潘经理也会偶尔吸食一次毒品,美其名曰散吸。

袁琳倒抽了一口冷气,幸好自己意志力坚强,没有受到潘经理美色和金钱的诱惑。潘经理俨然就是传说中的高危人士:吸毒,性生活混乱。

袁琳终于知道潘经理夫妇为什么外形看上去那么般配,而气质又那么疏远,各自为政,极不协调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无论看上去多么美满幸福的家庭,也跑不掉一两桩糟心的事。

可怜的小建宏,他还天真地期待爸爸妈妈天长地久呢。

潘经理的老婆回来了,特地请小于和袁琳吃火锅。在一家陈设简陋的火锅店,袁琳吃了一顿鸿门宴。潘经理的老婆每一句话里都隐含着让袁琳主动辞职离开的意思。

望着火锅底料上翻腾的廉价的白色泡沫,听着潘经理老婆笑脸背后含沙射影的话语,袁琳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做了离开的决定,不为别人,只为了小建宏脸上的笑容能持久一点。

办公室里,面对袁琳突如其来的辞职,潘经理不能接受。他拦在办公室门口,不让袁琳出去。

袁琳轻声而坚定地表态:“我尝过父母离婚的苦,我不想看到小建宏步我后尘。我绝不会做第三者!”

潘经理听了,面色沉重地侧过身子,不情愿地移开了一点缝隙,袁琳趁机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几年后的一天,袁琳在商场上班,换休的时候,她和同事一起坐在商场外的长凳上休息。潘经理从商场门口经过,袁琳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袁琳。袁琳平心静气地注视着潘经理的眼,潘经理也默默地回看着袁琳。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袁琳先移开了目光。潘经理静静地缓慢地满怀留恋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袁琳的世界。

如今,健身器材销售公司已经关门大吉了,石坪桥也大力拆迁,改换了面貌。潘经理在重庆买了房,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在心里告别潘经理,休息时间结束,袁琳心无旁婺地开始工作。

不能回应对方的爱,就不要给对方任何期待。袁琳对感情一向爱憎分明,绝不拖泥带水,含糊不清。爱了就爱了,不爱就不爱。

潘经理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被袁琳拒绝了,从不死缠烂打,也不仗势欺人,这是袁琳尊敬他的理由。

没多久,一次上班途中,袁琳也遇到了小于。是小于先看到的她,先跟她打的招呼。小于的眼镜左边的镜片是粉碎的,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摔的。镜片都烂成这样了,他还戴在脸上,无法及时更换,可见小于当时经济之困窘。

袁琳告诉小于,需要她帮助时,可以给她打电话。

小于一次也没有给袁琳打过电话,袁琳不知道小于现在境况有没有好转。

小于很勤劳,有眼力劲,心眼也很活泛。如果他脚踏实地,不去耍小聪明,不浪费光阴,袁琳相信小于一定能在重庆这个大都会站稳脚跟。

工作之余,袁琳一边参加汉语言文学国家自考,一边拿起笔,开始追逐自己深埋心底的文学梦。文学是她的热爱,她愿意穷其一生地追随它。不为名利,不辞辛劳!

梦想是光辉璀璨的,而那追梦的旅途是多么的漫长,要经历那漆黑的夜,走过那爱的荒漠,趟过那冰冷的河……

漆黑的夜,袁琳经历了;爱的荒漠,袁琳走过了;袁琳正趟着冰冷的河。趟过冰冷的河,前方还会遇见什么?袁琳并不知悉,但她会怀揣爱和梦想,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不作停留。

心中有梦,有爱,生命就有了一抹彩色,苍白灰暗的人生也因此有了一丝光亮。那光亮犹如一盏启明灯将会,一直指引着你寻找到真正的自己,到达理想的彼岸。

袁琳的辞职,令母亲大发雷霆。刘恋和她的男友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小女儿袁珊也在家待业,再多一个人吃饭,她实在负担不起。

袁琳辞职的第二天,母亲铁青着脸逼迫袁琳立马找工作。

“你有什么用?!你十几年的书白读了!除了看书,你还会什么?书呆子一个,连一份工作都保不住……”

袁琳在外面冲锋陷阵,从来不感到胆怯,疲惫,自卑,但是母亲的话犹如带刺的荆棘,扎在袁琳身上,令她不得安生,喘不过气来。

在家乡,有赵诚无私的爱,有叶老师的关怀,有同学们的宽容,有邻里乡亲的爱护,袁琳是自信十足的。在爱的包围中,即使穿着一身老土陈旧的衣服,袁琳依然散发着由内而外的自信美,她的心底没有一丝半点的自卑。

远离故土,身陷爱的荒漠里。儿时一帆风顺的酣畅淋漓,被成长的苦难偷天换日,令人冰冻彻骨僵化窒息的噩梦,顶替了童年无忧无虑五彩缤纷的日子;逼仄冰冷生硬无情的水泥森林,取代了鸟语花香,蝶飞蜂舞,辽阔无垠的田野。

生活的暗流卷裹着袁琳的躯骸,袁琳如一片落叶,在激流中不能自主地飘荡沉浮。

失去了父母的庇护,袁琳从儿时的的天堂,跌入尘埃,晕头转向,找不到自己。

就算身边人流如潮,袁琳依旧满心孤单;就算身着厚厚的衣裳,袁琳依旧寒意彻骨,心似冰冻;就算身在城市的最中心,袁琳也找不回曾经在田野里奔跑的自由自在。

心中缺爱,曾经生动活泼的面孔也变得可憎起来,找不到一处令自己满意的地方。

父母的离婚打破了袁琳的童话世界,高中三年的贫困生活粉碎了她的尊严,高考失败摧毁了她在学业上引以为傲的自信。仿若被打碎的瓷娃娃,袁琳觉得自己被现实巨大的冲力摔成了碎片,面目全非,认不出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该干什么,该去何方……

但她牢牢地记着家乡的美丽,记着赵诚真挚的爱,记着童年时自己大声的说话:“我要当一名作家!”

独自一人蹒跚地走在人生的旅程中,袁琳满心疲惫,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只知道往前走,往前走……不敢回头。

黄沙溪上半城的安置房修好了,外公搬到了上面去住,黄沙溪江边的房子空出来,袁琳搬了进去。

袁琳住在一套老式的四合院里。黄沙溪过去是得天独厚的竹木码头,鼎盛时期热闹程度不亚于朝天门。但是成渝铁路通车后,黄沙溪便日渐萧条。街道变得十分衰败,石子裸露在外,一下雨,水凼凼到处都是。

为了方便行走,有人将烧过的煤炭渣渣填在凹陷处,煤炭大多没有烧尽,灰白色的煤灰像一块块补丁似的醒目地铺在地面上,满目疮痍。沿街搭建着许多简易房屋,年代久远失修,与江边颇为老旧的吊脚楼连成一片,成为以脏乱差闻名四方的棚户区。

这些破旧的老房子里大多数住着留守老人,他们年轻的时候多是干的体力活,许多都是菜园坝搬运站的退休工人,或者是铁路维修工人。外公是菜园坝火车站的电工,属于技术工人,他在黄沙溪有两间房屋。

一间在半山坡,已经拆迁,一间在江边,就是我现在住的屋子。外公以前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这里的老人很多都是外公的熟人。他们三五成群坐在家门口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要是面前走过一个年轻人,老人们能不停地一直说到年轻人的爷爷辈去。

临出门前,袁琳开始梳妆,妆化好了,衣服干干净净,全身整整齐齐。看着镜中的自己,袁琳总觉得自己的相貌不尽人意:塌鼻梁,鼻头圆圆的,不够小巧。

小时候母亲总是在袁琳耳边念叨:“长大了去做美容手术,把鼻子整好看一点。”

不知是不是母亲这句话起了作用。每次照镜子,袁琳都会不由自主地关注自己的塌鼻子,接着,她就为自己的相貌自卑起来,显得不够自信。

可见自己的思想还脱不掉“皮相”的框架,袁琳自言自语。

有塌鼻子是我,没有塌鼻子也是我。塌鼻子对我并没有妨害,反而可以使我的相貌不致过于引人注目,为我增添了一层社会保护色,避免徒增烦恼。所以,塌鼻子没有什么不好的。

做好了心理建设,袁琳走到门前,手扶到了门上。开门之前,想到自己没有正当的工作,有些羞于见人。袁琳今天要去两路口山城百货公司面试新的工作。迫不得已,忍着担心别人嘲笑的恐惧,袁琳含羞带怯地出门了。走到老街上,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从老人们面前经过。

老人们在袁琳身后议论纷纷,袁琳听到了外公的名字,但她故作清高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到自己毕竟有远大的抱负——立志成为一名作家,神态自觉高人一等;想到自己高考失败,工作无着,神态又回转到低人一等。

在自卑和尊严的角力中,尊严打败了自卑,袁琳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是的,我很穷,长得又不特别漂亮,又没有固定的工作,实在没有骄傲的资本。但我年轻,有抱负。比起那些浑浑噩噩过活的人,比起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我富有得多,我有价值得多。所以,我也实在没有自卑的必要。

微笑着面对一切吧,不要自卑!只要你自己不小瞧自己,那么谁也没有资格小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