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相信,这位抱他回府的老人家,至少还有一丝善意。
。。。
又过去一夜。
温白麝早已面无血色。
一位身着锦衣的老爷,站在远处的廊道中,看着门前虚弱的身影,对身边的角落低声问道:
“他跪了多久了?”
“回禀大老爷,好像是前天夜里开始,到现在一天两夜整。”
“倒是有些韧性。”
“大老爷,据我了解,他未曾修炼,甚至连应气锻体都未曾,说是管家那边不让他进学堂。这样都能撑一天两夜,可能来头不一般?”
“哦?温人杰那边不让他进学堂?”
“嗯,学堂,武堂,甚至一些技术工匠的老师傅,都不让他去接触。”
“怪哉。。。他跪现在,有没有人和他交流?”
“未曾。”
“他可有什么说辞?”
“也未曾,只是。。。”
“嗯?”
“只是一个小事,他手里有一本食谱,一直到昨天晚上之前,他都在念那上面的内容。”
“食谱。。。谁给他的?”
“小的查过,说是襁褓中带来的。”
“哼,原来是想找娘,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跪着就好好跪着,擅自带外人入府,谁给他的权利还读书?温人杰现在做事也太婆婆妈妈,去把他手里的书收了,拿回来你去查查来历,然后让温人杰到我这来一趟。”
“回禀老爷,管家爷今天上午应该是在银杏院,您是现在就要让他过来么?”
“银杏院。。。那等他出来再叫他吧,盯着点这里。”
“是。”
锦衣男人走入阴影中,角落里的青衣,躬身走到日光下。
。。。
已经来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晨风凉薄,跪了一天两夜的温白麝,连打摆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本食谱,就在他的手里捏着。
不多时,周围又一次围起了人群,一如既往地无视,做早操。
只是这一次,人群的动作很快就一滞。
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缓缓走出,每一步都保持着恒定相同的距离,一直走到温白麝的身前。
人群传来一些喧闹声。
“那是大老爷院子里的主事吧,怎么突然来这了?”
“他要找温白麝?”
“温白麝和大老爷还有关系?”
“温白麝不是管家爷一派的吗?”
紧接着,青衣男人低沉的声音压住了喧闹声。
“温白麝!你擅自带人入府,目无法纪。跪在山水家园门前,扰乱秩序,目无同胞。还私藏外面的书籍,在老祖门前打扰清静,目无尊长!”
周遭麻衣们的指点声再次喧闹起来,一时间,甚至偶尔还有些脏字蹦出,就像在声明着自己与跪在那里的温白麝没有关系一样。
温白麝依旧跪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青衣男人也面无表情,慢慢弯下腰,用手捏住食谱的一角,冷声道:
“书,我要收走,查明来历,确认无误后,再还给你。”
查明来历,再还给他。
一天后温白麝的眼珠子都要被挖去,腿都要被打断,到那时,还给他又有何用?
温白麝许久未动的脖子,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青衣男人。
青衣男人惊讶的发现,这个小麻衣的眼神,明亮得有些刺目,如同把大日撕去一角,放在自己的眼眶中一般。
而当他试图拿走书时,却发现对方捏的很死,就好像手指上的肉已经和书本封皮长在一起。
只听温白麝用有些沙哑,又有些倔强的嗓音道:
“我不给。”
青衣男人有些恼怒道:
“哼,你一个未曾修炼的麻衣,你说的话,没有意。。啊!”
正当他要用力时,温白麝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咬得狠厉至极,一股血腥气在他的口中弥漫开来。
青衣男人吃痛,收回手,恶狠狠地看向温白麝,却一瞬间愣住没有说话。
那是一张苍白至极的脸,一双明亮得有些吓人的眼,正直直盯着他,嘴角微微颤动,似乎在品味,吞咽着他的血液,妖异至极。
青衣男人回过神,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书,冷声道:
“我不管你是谁,在温府,你都得服管,我是青衣,你是麻衣,一会我定要杖你二十!看你之后还听不听话!”
温白麝眼神越来越亮,似乎有金光在其中流转,他面色狰狞道:“那是我的书,你凭什么拿?”
被那金色的视线死死盯着,青衣男人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他是齐命境的高手,早就过了昭心的阶段,对危险的感知向来分明。
可这只是一个废物麻衣,怎么可能?
凭什么?
于是,他横眉怒目,厉声道:“闭嘴!我等会就收拾。。。”
又一次,还没等他说完。
也不知温白麝哪来的力气,就以跪姿,一蹬地,一拳击中了青衣男人的下半身。
正好是青衣男人心绪最激荡,注意力最薄弱的时刻。
正好落在青衣男人一身横练功法的罩门上。
时机拿捏的如此精准,就如仿佛是男人故意把中门打开,给温白麝打一样。
只见男人吃痛,弯下腰,松开了握着书的手,温白麝眼疾手快,一把又拿回了食谱。
然后温白麝也摔倒在地。
方才那不顾一切的蹬地一拳,撕裂了他腿上的肌肉,发力时还没有感觉,此刻却是再也没力气跪着。
整个山水家院门前,寂静一片。
青衣男人缓缓站直身子。
“你这是,找死!”
死字落下,他的手掌举起。
上面隐隐见到乌黑的光泽。
一股难言的令人不快的感觉,逸散在门前所有人心里。
如同生生被灌进一大口黄沙。
可就在手掌被乌黑光泽完全覆盖的前一刻。
“住手!”
一声清喝,从山水家院中传出。
吱呀。
院门大开。
另一袭青衣,从门中缓缓走出,手里举着一张大纸。
只听他朗声道:
“老祖手信,赦温白麝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