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暖并不意外:“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楚斐点了点头。
他派人将王府里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探过,哪里知道太后竟然能将他的人收买。那个小丫鬟年岁轻,身家清白,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家中还有父母兄长,太后派人将她的父母兄长抓住,威胁了一番,小丫鬟便被吓得六神无主,只听她的吩咐行事。
她在宁暖屋子里已经伺候了很久,平常也不会被怀疑,也许太后就是看中了这个,才找到了空子。
说起这个,楚斐话中就有无限后悔。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什么都顾上了,却还是忽略了这个,当时阿暖在生产,连产房中的女医都没都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若不是阿暖机敏,恐怕如今已经着了太后的道。
楚斐抓紧了她的手,心中却又生出无限的庆幸。
幸好,幸好阿暖察觉了……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宁暖问他。
楚斐张了张口,却是又道:“阿暖,此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好好养着身体,女医说了,女人生产就是要掏空身体,你得把身体养好了,等你出了月子,我再带你去一趟云山寺,让大和尚看看。”
宁暖点了点头。
她道:“王爷累了一天,也快去歇息吧。”
“我不累。”楚斐说:“我就在这儿陪你。”
“王爷去休息吧,等明日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楚斐面上有几分犹豫,也是被她给说动了。
他这才退让:“我就在你屋中休息。”
宁暖没有拒绝。
楚斐又将孩子抱了过去,放入提前让工匠准备好的婴儿床中,他叫人进来,在旁边支了一张小床,动作轻轻的,也不敢惊扰宁暖,下人们弄好之后,又很很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楚斐躺下没多久,与宁暖说了一会儿家常,竟是迷迷瞪瞪,很快便睡着了。
临睡着之前那,他也没忍住嘀咕:“以后不能再生了……”
宁暖心中觉得好笑,却也顺着他的话应下。这种事情,她向来是不会和楚斐争的。
第二日,楚斐醒的比宁暖还要早些。
他动作轻轻的,生怕吵醒宁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又让人将孩子抱走,生怕等会儿孩子醒来后,也会将宁暖吵醒。然后他让暗卫守在旁边,下人们守在外头,仔细小心注意着宁暖与孩子的安危,这才出了府。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先去了一趟宫中,打算亲自去和太后说这个好消息。
太后一早就醒了,昨日她听人汇报说是事情失败了以后,便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上了年纪以后,睡觉的时间也少了,想睡也睡不安稳,昨日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见淑太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是濡慕地叫她姑母,又是怨恨她为何要害死她。
太后醒醒睡睡,反复做了好几个噩梦,清早精神也有些不济,听说楚斐进宫来请安,也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模样。
可她也没有让人走,而是让人将楚斐放了进来。
楚斐进了殿中,先给她请了安,才和她说了这个消息:“王妃给儿臣生了个儿子,儿臣打算立这个孩子做世子。”
太后面容困倦:“那就依你说的做吧。”
“母后就不问问这个孩子的情况吗?”楚斐问。
太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
楚斐又说:“昨日王府之中事情多,儿臣却是忘了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母后该不会怪儿臣吧?”
“哀哀家哪会这般不讲情理。”太后说:“只是安王近日可的确是鲜少进宫来看哀家了,莫不是有了王妃,便将哀家给忘了吧?”
“母后说笑了。”楚斐笑道:“儿臣哪里是这样的人。”
太后:“你记着哀家就好。”
“母后就不问问儿臣,昨日除了王妃生产之外,还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闻言,眸光一动,困倦也一扫而空,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楚斐垂着眼,声音低沉,也听不出喜怒:“昨日王妃生产时,竟然有一个丫鬟故意在参汤之中下了红花,若不是王妃机敏,恐怕如今儿臣就见不到王妃了。”
太后沉默了片刻,道:“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是啊,若不是王妃机敏,恐怕儿臣才刚得了个儿子,就得承受失去王妃的痛苦。”楚斐吸了吸鼻子,声音之中似乎多了几分沙哑:“若是王妃有什么不好,儿臣也恨不得随她一起去了,想来当初父皇驾崩,儿臣的母妃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
太后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楚斐说:“儿臣动了这样的念头,可想想才刚出生的孩子,到底还是舍不得,儿臣也实在是羞愧,觉得心中对不起王妃。可若是儿臣也走了,安王府就只留下这孩子一人,若是将他交给其他人抚养,儿臣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
楚斐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她:“如今儿臣想起母妃,也实在是不明白,母妃究竟是个多狠心的人,才舍得将尚在起那个包之中的孩儿抛下,就随着父皇去了呢。”
太后眼眸深沉,看着她一言不发。
殿中安静了许久,太后才道:“安王此次进宫来找哀家,似乎也不止是为了告诉哀家这个好消息……”
“儿臣的确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要问问母后。”
太后道:“你说来听听。”
楚斐问她:“从儿臣幼时起,就常常有宫人提起,说是母妃与父皇伉俪情深,甚至连父皇驾崩时,母妃一时悲拗难忍,也随着父皇去了。”
“正是如此。”
“母后也常常与儿臣说,父皇只喜欢母妃一人。”
“的确如此。”
“可儿臣也实在是不明白。”楚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母妃与母后年岁差了许多,儿臣与皇兄的年岁也差了太多,母后才是与父皇相伴了半生的人……原先儿臣不明白,如今就更不明白了淑太妃与先皇伉俪情深,太后娘娘您当真是半点也不介意吗?”
“……”
太后数着佛珠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
宁暖觉得躺着无聊,便让香桃去书房里抽了一本书出来。
等到了手里,她才发现,香桃拿来的书里头竟然还夹了淑太妃的日记,也许是先前王爷翻阅这些日记时,不小心夹了进去,后来就忘记拿出来了。
宁暖早就听楚斐提起过这个日记,如今看到,心中也难免好奇。
她在心中对淑太妃说了一声冒犯,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将日记翻了开来。
……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楚斐进来之前,太后就已经因为困乏而将宫人赶了出去,如今还留在殿里的,就只有她平日里的贴身嬷嬷。
还是太后先忍不住,开口道“安王问哀家这种事情,难道是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倒是没有。”楚斐说:“只是我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何要骗我。”
太后眼皮跳了跳。
楚斐:“既然太后娘娘心中是嫉妒淑太妃,为何又偏偏还要违心称道,既然太后娘娘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违心装出一个母子情深?”
“……”
“我那时也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儿,不论太后想要做什么,都无人会察觉,可为何到现在又忍不住了,要对我的孩儿出手?”
“……”
“今日我出门时,却是抓到了一个刺客,那刺客意图行刺我儿,只是他的计划却没有成功,已经被王府侍卫抓住。”楚斐:“还有那个意图暗害王妃的丫鬟,也是因为家人受了威胁,才大胆做出这种事情。”
“……”太后沉声道:“安王是在怀疑哀家?”
“那当然不敢。”楚斐说:“太后娘娘对我是一片慈母之心,关心我还来不及,哪里会害我呢?”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可听他的语气,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串子,手背青筋绷起,可面上仍然是十分镇定。
她早有猜测,猜想安王对她的态度变了,先前几次试探,也早已经肯定了她的想法。可她却是没有想到,安王竟然这样大胆,连半点也不掩饰,就直接来与她对峙。
这是要和她对着干了?
太后盛怒,又怒极反笑,竟是直接大笑了出来。
她当初就不应该犹豫,反而让这个孩子留了下来,这么些年来,回回见到都觉得心中气堵,可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安王还没有长成之前,幼时便已经展露出了不凡,这孩子天资聪慧,与皇帝的几个皇子一块儿在上书房学习,不论是什么课程,都能将其他皇子远远甩开一大截。她刻意溺爱这个孩子,引导他成了个京城内外都知名的纨绔王爷,到如今,这孩子竟是又自己走回了正道。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太后也想不明白。
明明原先一直好好的,大家提起安王,都说他是个纨绔,是个无能的废柴王爷,无人知道他有多聪慧,能力有多出众,她几次也生出过处理掉这孩子的念头,后来又想起,能让安王给其他几位皇子帮忙,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事情果然如同她想的那样发展。
朝中内外都知道,安王办事无能,不管皇上给他什么差事,他都办不好。有些是替几位皇子顶了锅,有些则是实在棘手,便让他出面,按安王一直孝顺,也听她和皇帝的话,不论她和皇帝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怀疑。
可如今到底还是变了。
补助银,启蒙学堂,曲州赈灾,如今又提出了一个居养院。
她自然能看的出来,这孩子是大慈大贤之人,若是他的计划成功实施,那定是能造福天下百姓。如今皇帝的几个皇子都长成了,太子原先还算是出色,可如今已经被废,大皇子鲁莽,三皇子也是被安王操纵,哪怕是她处心积虑,这孩子仍然长得优秀。
太后恍惚还想起了几十年前。
先皇年纪已经不算是轻,他后宫之中的所有皇子都已经长成,本来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是她,是她自己,亲自将淑太妃招进了宫里头来。
楚斐出生时,先皇大喜,直夸这孩子未来能继承他的聪慧。
那个时候,如今的皇帝已经做了太子,在朝中有了威信,先皇一向稳重,早已经太子看做了未来的储君培养,是她,也是她自己,认为先皇那时的称赞对太子造成了威胁,才决定下手。
先皇对她十分信任,淑太妃似乎察觉了什么,可又哪里能敌得过她这个掌管后宫几十年了的人。
可如今看来,却是被先皇说中了,楚斐当真继承了先皇的聪慧,不论是他的兄弟,还是他的子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