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宇不忿地说:“这么多人陪着,也不少我一个,我待在家你嫌我不上进,我去见客户,你又不让,你到底要怎样。”
裴太太既尴尬,又压抑着对活宝儿子的失望,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裴安宇如获大释般,赶紧溜走了,故意经过姐姐身旁,嘀咕一句:“范青不是个好东西,千万别答应。”
裴安诺意外地瞟了一眼弟弟,弟弟从小就与母亲亲昵,唯母命是从,如此鲜明地站在自己这一边极其少见,她依旧装作不领情地白了弟弟一眼,即使心里是温暖的。母亲等了许久,依旧不见老爷子有苏醒的迹象,嘱咐了几句也离开了,留下裴安诺和裴远尘看护。
夜幕降临后,冷森森的灯光把所有人的脸照得苍白,裴安诺问:“哥,爸不会有事吧?他一直静心休养,老毛病很多年没有犯过了呀。”
裴远尘说:“不会的。”
裴安诺嘟囔:“公司你打理得妥妥帖帖,停了你的职,担子都得他自己扛,多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真是……”
护士从病房出来,说:“裴先生醒了,想见两位,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
兄妹俩同时站起来,冲向门口。
“爸。”裴安诺半蹲在床边,轻轻抚摸父亲浮肿的右手。
老裴总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摩挲着女儿的头:“不哭,爸爸还没见到你出嫁,没抱上孙子、外孙,不会去那边报道的。”
裴安诺忍不住低声啜泣,等在病房外的几小时,她预想过最坏的打算,她渐渐体会到江从吾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何意,她握着父亲的手,说:“爸,我已经从东岳办理完手续,我回来帮哥哥,我们一定能闯过这关。如果和范家联姻,能帮华荣躲过这一劫,我愿意。”
裴远尘惊呼:“安诺,你……你别任性,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老裴总神情很复杂,没有表态,眼神中有一丝安慰、一丝痛苦、更多的犹豫不决,浑浊的双眸中,仿佛有着一个幽阔的世界,令人难以洞悉。
裴安诺抬起头,黑色的眸子明亮、干净,冷静地说:“我没有任性,我很冷静,从来没有如此冷静,守在病房外的几小时,漫长地像几年。我内心纠结过,斗争过,甚至做过最坏的预想,万一失去父亲的庇护,失去哥哥的荫蔽,失去华荣的供养,我要如何生活下去,我很害怕,很怕很怕。江从吾说我习惯了获取,也要学着承担,承担很苦,坚持很酷。担当才能让人成长,收获尊重,这份认同不因为我姓裴。你们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的家人,我愿意,心甘情愿。”
裴远尘转身看向窗外,老裴总此刻没了往昔看淡风云的举重若轻,嘴角抽搐,哽咽道:“爸爸对不住你,暂且拖住范家,其他……”
裴远尘说:“婚姻对女人太重要了,范青不是可以托付的男人,安诺不能嫁,订婚也不行。非要联姻,我来。”
裴安诺惊诧地看向哥哥,“哥……”
裴远尘缓缓转过身,“安诺,你出去,挽救集团是男人的事,不该把你卷进来。”
裴安诺见哥哥铁青着脸,不敢再多言,默默出去,关上了房门前,她听到父亲问哥哥:“江从吾是谁……”
一个多小时后,裴远尘走出病房,眸光黯淡,一脸疲惫。裴安诺晃动一下手中的便利袋,兄妹俩相视一笑,笑容中没了往昔的甜,多了一丝苦涩。走出住院部,裴远尘接过妹妹丢过来的一罐啤酒,两人坐到草坪的长椅上,默然地喝着酒。
江从吾从实验室出来,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尽量不吵醒的吴姐,她登上顶楼天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微风掠过手指。
“喝酒吗?”
江从吾睁开眼,四处查看,她分明听到慕容阜平的声音,却不见人影。慕容阜平从天台阳光房后绕过来,起开瓶盖,递给江从吾一瓶酒,江从吾喝了一口,皱皱眉,“果酒?你个大男人喝果酒?”
“不喝,还我。”
江从吾耸耸肩,“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家。”
“睡不着,这里风景好,登高望远,散散心。你呢?”
“实验数据在测试,等结果。”
两人遥望远处的峰峦叠嶂,依稀能见到南山的走势,慕容阜平突然问:“你还好吗?”
江从吾不知对方何意,轻轻吐了口气,“还行。”
慕容阜平点点头,说:“那么重要的首饰当了,值得吗?”
江从吾脸上泛起不耐烦地表情,“谁那么讨厌,跑你那儿胡说八道。最烦背后嚼舌根。”
“没有人,下午我去找你,碰巧赶上你们师兄妹争执地很凶。安平说得没错,我又贵也没研究出成果。”
江从吾坚定地说:“慕容阜平,我再说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不管三年还是五年,我等得起,你做你的研究,其他事情不闻不问。”
慕容阜平没有回应,默默喝酒,“安平很好。”
“他都要开了你,你还替他说话。”
“安平那么骄傲的人,为了女娲顺利融资,能折腰事权贵,我自问做不到,心里有光有信仰的人,才能不计得失,一往无前。老实说,我以前不喜欢他,女娲数次危机,他不躲能抗事,很爷们儿。我不怨他。”慕容阜平说完,举起酒瓶,朝江从吾晃晃,“干一个,为了重逢。”
江从吾的胸腔一起一伏,“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还解决不了困局,我,我们再谈离开的事。”
慕容阜平叹口气,“谢谢。”
“谢什么?”
“你的挽留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很,很值钱。”
江从吾摇摇头,暗自思忖,物理怪人和常人果然不一样,“为什么不喜欢安平?”
“不喜欢花孔雀。”
江从吾瞪大眼睛看着慕容阜平,她想不明白,阳光的安平哪里像花孔雀,慕容阜平试着模仿安平的习惯性动作,翘着兰花指整理头发,生硬的动作,不协调的肢体逗得江从吾乐不可支。
两人约定一月为期,解决不了女娲的困境,慕容阜平来去自由,江从吾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