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朱重八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饼和几十枚铜钱，交给小东子。

“谢谢重八哥，谢谢小白哥。”

小东子连忙接过揣进怀里，而后紧紧捂着离去。

午时，在一处院落中，忙活了半天的白越几人端着碗喝粥。

朱重八盯着碗中，开口道：“现在城内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城外是何情况，大嫂侄儿又如何了？”

白越说道：“那刘家怎么说也是一个地主，家中应有不少存粮吧？”

“但再多存粮也有吃完的一天，按现在的情况看，恐怕很难短时间内恢复。”

朱重八：“五弟你之前说过，如果没有官府出面赈灾，这活不下去的佃户农民都会跑掉，而他们这一跑，原本能种植的地也没人种了，来年收成必然会减低。”

“收成减低又会导致更多的人逃荒，叫什么恶性循环。”

“那些能撑过去的地主们，也会因担心前脚刚把粮食种下，后脚就被人挖出，于是所有人都不种地。”

白越接话道：“直到大部分人都饿死，吞并了土地、人口的地主们才会开始播种。”

朱重八问：“五弟，你说如果那些有粮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把粮食拿出来赈灾呢，这样岂不是可以早些播种，赈灾的粮食也能收获回来。”

“四哥，若是现在让你每天把碗中的粥分出去一半，你会愿意吗？”

“当然愿意。”朱重八毫不犹豫道：“小半碗粥足以能让一人不饿死，而我留一半也饿不死，这样就够了。”

“呃...四哥你是愿意，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尤其还是粮食。”

白越扭头看向二哥，问他同样的问题。

朱重六迟疑道：“若是能帮我干活，那我就愿意。”

“那如果这人饿的不行，不仅不能帮你干活，还可能会抢你剩下的半碗粥呢？”

朱重六怒道：“还有这种白眼狼？那我说什么都不会分他，还要把他打走。”

“五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二哥你继续吃粥。”

进入汪府以来，四哥重八每晚都会跟着自己识字，且白越还会给他讲一些历史上的故事，比如秦国为何能消灭六国，汉高祖刘邦是如何以一介混混成为皇帝，唐皇李世民的文韬武略......

纵然白越历史不太好，可这些耳熟能详的事还是知道的。

而且无需讲的太过深入，那样没什么学问四哥理解不了，只需当讲故事一般便可。

二哥重六则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每天都十分卖力的干活，说是主家既给了吃住，就得好好报答。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都不过是一介泥腿子的二哥和四哥，渐渐地表现出差异。

回过头，白越继续对四哥讲道：“四哥你也知道，近来城中发生了不少人家被抢夺粮食之事，就连汪府之外，前几日都有陌生人徘徊。”

“若非府上有家丁护卫，恐怕那些人早就闯进来了。”

“所以啊，见微而知著，越到这种时候，那些地主防百姓就防的越严，更别提施舍了。”

朱重八：“难道五弟觉得是百姓的错？”

“当然不是！”

白越：“四哥我且问你，是谁让百姓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住不起屋的？”

朱重八想了想，说道：“是朝廷，若不是朝廷收取重税，甚至越到灾荒之年越是催收，我们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地不种。”

“除了朝廷呢？”

白越说道：“朝廷的重税固然是一方面，但还不至于让人活不下去，而百姓们平日里也接触不到朝廷，他们接触的都是地主士绅、衙门小吏。”

“这些人在朝廷的重税之下，从百姓身上又扒下了最后一层皮，让人无以求活。”

“就好比四哥你，以前是不是也借了刘家的钱粮，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后，发现朝廷的税、刘家租子后剩下的，也就将将还清欠债，要想第二年接着种粮，就得再继续借。”

“如此一年下来，没有一点余粮，丰年时还好，至少能有口饭吃，可一旦到了灾年地里收不上来粮，就只得卖儿卖女、卖妻卖己，最后全家都卖给了别人，世代为奴为婢。”

朱重八想起村里村外不少人家，似乎都和五弟说的一样。

自家稍微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家中有四兄弟，算上父亲便是五丁之户，按理说本本分分种了半辈子地，日子也该往好的发展，可实际却一年不如一年。

三哥早些年病死在家中，父母兄长这一年也走了，大嫂侄儿换了地。还有长姐早年也死了，二姐嫁至盱眙，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况。

一家人到头来家和人都快没了。

若不是五弟带着他们离开孤庄村，进了这汪府，说不定他和二哥也已饿死在家中。

朱重八心中带着悲愤，不由说道：“这些贪官恶绅都该死，要是把他们都杀了，或许百姓们就有活路了。”

吓！

白越被四哥的话一惊，以后杀的人头滚滚的洪武大帝，现在就存着这个心思了吗。

杀可以，但别一股脑全杀了啊。

白越斟酌了下语句，说道：“四哥，贪官恶绅该死，但杀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却无法从根子上让百姓有一条活路。”

“五弟，那你说如何才能让百姓有活路呢？”

呃，这个问题对白越来说有点超纲了。

若是谈大话他也会，无非是政治清明、提拔好官、铲除奸恶，但具体如何才能做到，却并非几句话的事。

纵观整个历史，也没有几个皇帝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四哥，我暂时也答不上来，不过以后或许可以回答你。”

朱重八笑道：“不聊这个了，快吃粥吧，下午还要干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