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课堂里便传来一阵哄闹。
李夫子以一个时辰为一课,中间休息一刻钟,留作休息和上厕所之用,午间却是足足休息两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书写,大郎的字体虽不能说好看,但至少是将这16个字牢记于心了,听见屋内哄闹,他连忙跑到远处的树下,牵着牛便朝远处走去。
十里八乡,李夫子的名声很是醇厚,但自己毕竟未曾缴纳束脩,是以尽量不要留在廊下,省的多生事端。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去小溪边带着牛儿饮水,自己也好去吃点东西。
作为牧童,主家给予的餐食并不丰盛,只是五个麦饼,但已然够一般的孩童一天食用。
不过这一世,张继平日吃食少有油物,饭量变得出奇的大,这几个麦饼只够中午一顿,早上和晚上还得自己想办法。
麦饼很大,混杂着面粉和麦皮,颇为粗糙,但也能果脯,就着溪水,细细咀嚼,倒也让大郎尝出了几分甜味。
麦饼着实难嚼,吃了两个饼子后,时间便差不多了,将剩下的三块饼子包好,便急赶慢赶的朝着书屋走去,牛儿还有些不愿意,毕竟河边的草尤其鲜美,但却挡不住少年的催促。
第二堂课教授的是算学,李夫子教授的内容和后世的九九乘法表颇为类似,起自秦朝,后世多番优化,朗朗上口很是好记。
虽然作为21世纪的新青年,这节课对张继不算很难,但是他还是在窗前借着缝隙,细细的观读临摹,顺便练练字。
这一节课,又是一个时辰,课业结束后,便是午餐时间,顽童们吃完饭后四下乱窜,让大郎不得不躲避开,毕竟,李财主的少爷据说也拜在了李夫子的门下,若是被发现自己家的牛郎在此偷学,少不得多生事端,而且也需要躲着些李夫子。至于李财主为何拜入李夫子门下,则是因为在唐朝秀才的功名已然很是了不得,毕竟即便是在城中,寻常百姓人家想要拜入一名秀才公的门下蒙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在乡下呢。
朝着栓牛的树跑去,遥遥看去,大树依旧在,却看不见牛,想来是躲在树后吃草。
匆忙跑到树边,看着树下傻愣愣的小狗,四处观望也看不见黄牛。
张继只觉得脑中一千头草泥马奔走而过。
“卧槽,老子牛呢!!!”
树下此刻只余下一条傻狗。
“小黑,老子牛呢!”他喵的,老子明明把牛栓好了啊,这是什么情况?第一天上班,把大堂经理放没了?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把老子换成肉卖了也换不回一头牛啊!
难不成自己要到李家去当家奴?
等到10年后,朝着冒犯李府小少爷的贼子歪着嘴巴怒喊!
‘在下龙王张日天,誓死守护李波!’
“哦不!!!!你竟敢让李波留海留疤!!”
想着这一幕,张继嘴角就不由抽搐!老子穿越是为了当皇帝的,可不是为了当歪嘴战神!
看着怒气冲冲的主人,小黑也不敢哼唧哼唧的叫唤,赶紧迈着小狗脚,带着主人去找牛。
看着咬着自己裤脚后带着自己朝着前方跑着的小黑,张继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光彩。
难不成?
跟着小黑的脚步,很快,张继便爬过了这片山头,接下来的道路基本都是下山路,山上到处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灌木,还有大大小小的歪脖子树。
空气中依稀传来肉香气,站在高处朝着山下望去,张继的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望着山腰处的炊烟,他不由踌躇不前。
小黑还在快乐的走着,但不见主人跟随,立马转过头来,只见张继一脸犹疑的站在原地。
小黑太小,即便是遇到啥,也根本不会叫,除非自己不小心踩到它。
腰间的柴刀无法给予张继全部的安全感,毕竟,面对着可以宰杀一头成年黄牛的人,自己这幅只有着7-8岁的少年身躯,实在是不足以直接对敌。
但黄牛此刻身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即便是救不回来,但至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处,张继不在犹豫,直接朝着山下奔走。
从山头下山的路,只有着一条不过一人宽的小路,路上依稀有着各类动物的脚印,不过看日子,并不是近期的,依靠这一点并不能判定黄牛确实是在前方。
肉香味越发浓郁,朝小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小黑傻愣愣的表情,张继心中的紧张气氛不由松懈了几分。
走过这一片灌木林,躲在几棵两人堪堪合抱的树木后,张继和小黑一人一狗伸着头看着树后的场景,只见树后的小溪边,一颗偌大的牛头摆在河边的石头上,石头上还有许多肢解后的牛肉。
在小溪边,四个身材颇为壮硕的青年此时正大快朵颐着,几人身上穿的服装完全不似寻常农家,仔细看去,在外面的粗布衣物下竟然还有叶子甲在身!
官兵?天下已经乱起来了吗?
此时四人手中赫然抱着一根牛腿。
草!
老子的牛,果然死了!
草!
无尽的怒意从张继的心中涌出,但这般场景,已经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了,必须尽快回到村里,让二叔和三叔带着乡亲们尽快围堵,否则,自己即便是不进李府当张日天,二叔三叔家也必须大出血了,到时候自己只能捧个碗去四处乞食,那就真是天胡开局了!
撤!
张继心中立马有了决定,不再犹豫,朝着小黑使了个眼色,便朝来时的道路慢慢退去。
由于前方四人给予的压力太大,是以张继采用了倒退的方式朝着后方走去,却不料,脚下一不小心踩空,重重的踩在了一根枯朽的树枝上。
树枝立刻断裂,尖锐噼拉声音在林间响起,几名正在吃肉的大汉立刻大吼道:“是谁!”
怨不得几名大汉惊警至此,在农耕社会,私自宰杀耕牛可是死罪!
张继的脸上顺便便出现了无数细汗,脑子中无数的线索和思绪瞬间闪过。
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叔叔,很想发个微信给他们:“侄危,速救!”
但奈何,这个时代还没有手机!!
看着几个壮汉强壮的身躯,跑是跑不了了!
张继咬了咬牙,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说我的牛儿去哪里了,原来是你们这几个贪吃鬼吃了!”
从树后缓缓走出,张继的脸上满是沉稳和笃定。
几名大汉对视一眼,看着对面至多不过7-8岁的幼童,眼神中杀机凛然。
恶向胆边生!
“我这牛儿,能被几位壮士所食,却是它的福分!”
张继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反而主动说道:“不过,几位能分我几块肉吃吗?”
莫不是个贪吃的小子,几名大汉对视一眼,只见为首的一名壮汉直接开口道:“小子,私自宰杀耕牛是死罪,你难道不知?”
张继剑对方没有丝毫隐瞒,知晓对方动了杀心,心中警惕之心大起,缓缓开口道:“天生万物,皆为人之所用,是以人为本也!今我放自家牛儿时,牛儿摔下山坡,几位壮士相助救牛,牛不得救治而死,吾见几位壮士腹中饥饿,若不得食,恐伤体魄,故将牛儿与几位分食,我乃大门嫡子,自当与我叔父直言,我叔父乃是族老,又何罪之有?”
张继的话语虽短,但一说明此牛为意外所死,二说明牛是自家牛,即便死了,自己也有办法处理,况且自己的叔父乃是族老,一头牛还是能处理干净的,三自己赠牛与众人共食,与几人同罪,自当保全。
听到此处,四人之中一名精瘦汉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们四人都是大汉的正规军,本就不愿伤人,更何况还是个孩童,只是杀牛而食毕竟是大罪,一旦小童告官,自己等人性命不保不说,恐怕少主也得暴露在京城那位贵人的眼中,届时少主必死!
精瘦汉子看向四人中一名皮肤白皙的青年,眼中有些许犹豫。
青年也是有些犹疑不定。
天生万物皆为人之所用,是以人为本也!这句话蕴藏的绝顶智慧,是中华五千年的无穷的智慧结晶之一,且少年郎虽然年幼,但言辞有理有据,虽然难免有些川蜀口音,但也难掩玉石本色,但此时他被京城权贵追杀,若一旦泄露自己身死,那他们家族就彻底失了传承,血脉断绝,此刻,他着实有些难以抉择。
看着对面为首青年时而犹疑,时而杀机四溢,张继心中警铃大作,惊雷无数,但面上却丝毫未曾变改。
他左手轻指小溪,笑曰:“溪水在此,永不食言!”
四人闻听此言,满目惊异,白皙青年更难掩震惊之色,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继。
当年东汉光武皇帝刘秀在洛水为誓,向自己的杀兄仇人朱鲔承诺,只要朱鲔出城投降,刘秀便既往不咎,并且保住他的爵位!
为了让朱鲔相信自己,刘秀便指着洛水为誓:“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之后,有汉一朝,朱氏一时显贵,直至东汉末年,朱家依然享有太平。
这一方宇宙,因昭烈皇帝刘备三兴汉室,那司马懿并没有机会亵渎洛水之誓,是以当下世道对于世家子弟和名门望族乃至于武夫来说,誓言的约束力还是极强的。
白皙青年李嗣昭的祖先是玄宗期间的状元出身川蜀之地,并非是传统世家,后世子孙也曾多世为官,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算少,然而今朝,一心匡扶汉室的李父作为保守党的一员在政治斗争中被渐渐得势的宰相赵匡胤所害(宰相是一个权势团体,多为三省官员,也有武将,丞相是具体官职),乃至于整个川蜀李氏全部被清算,如今也只逃出一名嫡传子弟李嗣昭而已。
虽非前朝世家出身,但李家的教育一向严格,作为嫡传子弟的李嗣昭对这种誓言的信任度更远超他人,此刻他的内心也早已偏向面前此人。
尽管,他只是个幼童。
沉默,难言的沉默在山林之中震耳发聩,让人心慌不已。
虽然张继面上不显,但内心却是不断在思索着。
不能让这种气氛在沉沦下去了,要打破这个氛围。
但还不待张继开口,李嗣昭便率先打破沉默。
“小童,你是何人?自刚刚开始,你的言论我全部听在耳中,虽年幼,但言辞有据,若非身上穿着着实普通,我倒要以为你是那世家子弟。”
李嗣昭的话语中,倒是没在提及要杀张继的事情,只不过却是探起了他的底。
空气中的杀伐之气顿减,但张继心中的紧张却丝毫不减,反而突增。
他琢磨不透眼前人的想法,也不知对方想要怎样的答案。
“我是大丰村张氏,本命张继,大门嫡子,家中父母早去,雇人放牛颇要些费用,左右无事,是以牧牛玩乐,每每放牛时,便会去嬢嬢山李夫子书屋窗前听课,若非如此,你们将牛迁走时,我早已发觉。”
自幼父母早亡!
家中牛儿无人照料!
放牛期间窗前听课!
虽然这番言语与前言颇有疏漏,但一番言语听得李嗣昭心中敬意连连,中华五千年,身居泥泞而仰望苍穹者,无穷无尽,李氏老祖当年虽是状元郎,但幼时也只是为财主家放牛的牧童,亏那财主家小姐怜悯,得以蒙学,才有了李氏三百年传承。
而今听闻张继言语,心中那股属于读书人的风流又增,但念及自身之使命,面色又阴晴不变。
良久,李嗣昭终是下定决心。
“张家大郎,今日并非吾不信你,乃是我等四人行踪万不可为外人所知,若有来生,在下愿结环衔草以报!”
说罢,李嗣昭抽出腰间唐刀,杀意凛然。
张继此刻内心之焦灼早已不堪受负,险些跳起来,但终是沉声开口道:“壮士,若是不信吾,不若你我效仿桃园三结义则何如?我观汝壮怀激烈,胸有波涛,料想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若他日有人得知,你当年落魄时,不但吃了我的牛,还杀了一个7岁顽童,届时,你该如何面对你家族中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须知,君子,养望于野!”
听闻此言,李嗣昭突兀停下脚步,森然的杀意突然崩溃。
是啊,我虽胸怀大志,但若一个幼童都容不下,又如何能为父报仇!
今后,我汉中李氏如何面对天下人。
李嗣昭目光灼灼的看向张继,眼中已然不再有杀意。
“那在下便效仿桃园三结义又何如!”
此方世界,昭烈皇帝三兴汉室后,拜关羽为汉义勇候世袭罔替,拜张飞为威国候,世袭罔替,唱诵千年,后世多有效仿者。
“李大,取酒来!”
“是,公子!”
“李二,搓香!”
“遵命,公子!”
而此,李嗣昭走到张继面前:“吾名李嗣昭,字益光,子嗣的嗣,昭烈的昭。李显之子,李昂之苗裔。”
“张继,弓长张,继承的继,尚无字!”
说罢李嗣昭将张继拉到河边,李嗣昭指着溪水,李二已将香搓好点燃,呈于李嗣昭张继二人,而后两人三拜苍天,再拜溪水。
“吾李嗣昭(张继),今日于苍天之下,溪水之边为誓,结为异性兄弟,肝胆相照,生死不负,如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恭喜公子,恭喜张公子,请酒!”李大将两个竹筒送于二人身前,笑呵呵的恭喜道。
李嗣昭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左手抓住匕首,而后一抽,鲜血立刻流下,鲜血立刻滴入竹筒,犹如米汤般的酒水立刻染成鲜红色:“二弟,请饮!”
张继看着眉头直跳,叫什么二弟,着实让人容易想到那根棒槌。而且这年头结个拜弄得这么血腥,看着杯中酒,张继转身并未接过酒水,反而取过李嗣昭手中匕首,将左手食指划破,鲜血立刻滴下。
这一幕看的李嗣昭满脸通红,张继却是不管,取过米酒,郑重其事的一拜:“大哥,请满饮此杯!”
说罢,将这血红色带着醇香酒气和血液腥味的酒液一饮而下。
这时的酒酿基本度数都不高,一般也就是十几度,即便是张继这幅身体尚且年幼,也喝得!
张继饮酒的豪迈姿势,让李嗣昭不由赞叹:“二弟颇具豪雄气概!”
说罢,满饮此杯!
张继这才将心放下。
看来这次命是保下了,闻着空气中芬香的肉香气,腹中馋虫大作,不由咕咕叫起来。
五人轰然大笑,张继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此美酒,只有牛肉可配,大哥,诸位兄弟,一同吃肉!”
“请!”
“请!”
农村养的黄牛肉即便是现代社会,也是难得的美食,更何况是在古代,腹中无甚油水的情况下。
虽然是用最粗鄙的烧烤的方式,而且作料也只有粗盐,但对于张继来说,已然属于难得的美食。
用匕首从李嗣昭面前的牛腿上割下约2斤肉后,张继将其放在身前洗干净的石块上,抱着牛肉直接啃了起来,一口牛肉下肚,当真鲜美可口。
反正牛儿已然死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不如多吃点,否则岂不是更亏。
至于李财主那边如何,再说吧!
张继大快朵颐的模样,让几人看着好笑,再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人也不再多言,直接啃了起来。
时间紧迫,如今可算不得安全,必须尽快离开此地,不多时,四条牛腿便差不多被几人吃光,让张继不由咋舌。
“大兄,你此番形容,所为何事?”张继虽然年幼,但却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这四人外面虽然穿着的是粗布衣服,但内里不但有管制的叶子甲,而且腰间唐刀绝非一般匠人打造,此时他和李嗣昭已然结为兄弟,倒也不愿多想,而是直接问到。
听闻此言,李嗣昭面露犹疑,但终是开口说道:“圣人昏聩,重用奸臣,我父在朝中与那奸相赵匡胤的斗争中落败,殃及三族,而今赵匡胤得势,圣人病弱,颇有些携天子而令诸侯的气概,是以只得四处逃亡!”
赵匡胤,张继低垂的眼神微变,这特么才是唐汉时期,还没到五代十国,怎么赵匡胤都出来了。
这世界,当真如此混乱?
“大兄,某曾听闻,天下乱则妖孽出,而今唐汉已有304年,此时又出了赵匡胤这般霍乱天下的奸相,想来天下将乱,此时此刻,大兄何不去西地,藏于群山之中,广积粮草,招募乡勇,以待天时?”
“广积粮草...”
“招募乡勇...”
“以待天时...”
李嗣昭口中轻念,不觉眼睛亮起,一拍大腿。
“不错,二弟所言极是!”
说罢,哈哈大笑,惹得飞鸟无尽:“二弟虽然年幼,但却有此般智慧,当真令人刮目相看!此番入西蜀,我必牢记二弟金玉良言,以待天时!”
“哈哈哈,言而不行则殆,大兄可不要光嘴上说说才是,要落在实处。”
“言而不行则殆,二弟当真金玉良言,只是父族不在,念及少时荒唐,而今又承此大难,兄委实难受。且而今天下尚算安息,若是想要复仇,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如不复仇,父兄宗族之仇,不共戴天,枉为人子!”说罢,李嗣昭念及当年年少,父母健在,膝下承欢,不觉泪雨连连。
身旁三人也不由泪眼,宗族覆灭,身为宗族子弟,又如何不难过。
张继并未嘲讽三人,这个时代,人们的感情往往比后世更加真挚且纯粹,所谓不精不诚,无以动人,精诚所至,张继又有何面目去嘲笑他人呢?
“大兄何必如此,既然已然逃出生天,自当保全性命,而今,有奸相赵匡胤谋权祸乱天下,各地藩王、刺史和各道节度使又怎会坐看赵匡胤一家独大,届时天下皆反,自当有大兄复仇之日。”
“二弟所言极是,可益光三尺微命,一届白身,又如何复仇。”
“大兄,此去西蜀,可寻一山为匪,广积粮,高筑墙,勤练兵,须知古往今来,成就大事者,无一不需经年累月,昔年越王勾践兵败入吴国为臣,卧薪尝胆,亲尝吴王粪便,而后有12年方才报仇雪恨。”
“昭烈皇帝,少时壮怀激烈,有鸿鹄之志而巡游天下,自少年游学始,乃兴汉室于白帝城称帝,四十有五年矣,后一统天下,还于旧都,整整花费了五十年。”
“大兄,昭烈皇帝尚且如此,大兄又何必短视一时一年?”
闻言,李嗣昭也不再哭泣,真挚且谨慎的看着张继,但二人终究已然结拜:“二弟此番言论,想必也是胸怀大志吧,想昔年陈涉少时高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而今方知有志之士,少年便显露头角。我见二弟如岩雀见混鲲。此去西蜀,必尊二弟之言,广招乡勇,练兵于群山之中,积蓄粮草,藏粮于寨楼之内,安躯守分,以待天时,匡扶汉室江山!”
“既如此,弟祝愿大兄一路顺风,此去经年,大兄受累!”张继拱手而拜,无比真挚。
“慢,二弟,你出自何家?来日,大兄好找你。”李嗣昭连忙摆手,朝着张继疑惑道。
张继听闻此言,灵光一闪,笑道:“小弟出自大丰村张氏,务农为生,家中父母早亡,如今家中田亩委托二叔兴种,以供赋税,弟则是去财主李氏家中牧牛为生,常伺候在李夫子窗前聆受教诲。”
李嗣昭闻言大惊,又想起一开始张继的从树后出来后的言语,什么族老叔父,什么大门嫡子,不由瞠目结舌:“二弟当真急智,当时我们几人倒都是被你骗了。”
张继连忙又拜,漏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大兄原谅则个,当时大兄威势太盛,若不撒谎,恐怕小弟已经被大兄斩杀了!”
李嗣昭丝毫没有被欺骗的神色,反倒是一脸赞赏,当时他确实是想将张继击杀当场。
念及于此,李嗣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腰间取出两枚银锭。
“如此说来,这牛肉倒是不好分润于你。这样,二弟,黄牛已被我等打杀,恐你回李家时受难,此间有银钱40两,聊以慰补,以二弟的智慧想必定然能够全身而退。”
旧社会,农户所有的财产基本都在于田地,田地是旧社会最保值的固定财产,而牛,作为耕作田亩的附属品,几乎成为了必需品,贵为六畜之首,所以牛儿的价格往往并不便宜,如今,一头牛的价格差不多要值15贯钱,绝非是一笔小钱。
在旧社会,牛的价格往往会被人所操控,例如每朝每代刚刚开始的时候,往往有朝廷干预,为了确保生产和赋税,价格往往很低,而过了这个朝廷初立,万籁俱兴的阶段,牛的价格往往会迎来一个大幅度的增长,这是自然发展的过程,也是国家和那些贵族世家有意为之。牛贵伤农,但牛不贵则老百姓家家有牛的话,过剩的劳动力往往也会造成一些负面的社会影响,而且也能借助牛去实现除赋税外的再一次剥削百姓,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而在这个过程中,会有许多的牛被祭祀所用,牛肉则是售卖,甚至贵族,官员,世家们会主动买牛杀之取食,本朝便有一道‘烧尾宴’名满天下,宴席便需耗费一头牛及其余珍稀美食无数,当真奢侈,后虽被明令禁止,但是随着牛的数量增长,也有其余食牛的方式方法。
听闻李嗣昭的话,张继心头欣喜,但古人含蓄,若是直接接过,恐受人轻视,且人和人的关系是在不断的考量中的,此时此刻,李嗣昭内心未必没在给自己打分。
“大兄此去西蜀,本就缺金少银,弟又怎肯让大兄受累,此次回去,我自变卖田亩,我虽年幼丧父,但家中尚有薄田三亩四分,两亩薄田足够我一天食用了。”
张继的推辞让李嗣昭心中很是受用,此番受难,以往父亲挚友或畏惧贼相权势,或察觉李氏没落,虽然为了名誉并未泄露自己的行踪给官府,但是自己这一路走来,却也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却不料在此乡村之中,遇到了张继。
“二弟休得多言,为兄家族虽已没落,但身上尤自有些金帛,些许银两,何须客气,况且耕牛珍贵,若是没有足够的钱,恐怕二弟此去李家绝对不会好过,甚至一亩田地依旧不够赔偿,难不成二弟要让大兄担那毁弟之名。承受千古之骂不成。”
张继如何不知,面露犹豫之色,还想推脱,但却并未说出口,李氏家仆便开口说道。
“张公子万不可再拒绝,这也是我家公子作为长兄的一片真心。”
李大拿过李嗣昭手中的两锭银子,直接塞入张继手中,不由分说,三人立刻扛起剩下的牛肉,直接朝着山中走去。
李嗣昭朝着张继一拱手,将腰间短匕递给张继:“二弟,这是我父少时赠我的宝刀,少人知晓,赠贤弟以作念想。愚兄去矣,待的天命到来,我一定前来寻你,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合力,锄奸匡汉,再造乾坤!”
“大哥,若是想寻你,该去何处?”
看着李嗣昭的身影,张继连忙大喊道,口中满是不舍。
“此去西蜀为匪,当有寨名为黑风寨!二弟,此去经年,保重!”
张继一手持刀,一手持银钱,重重俯身而拜!
良久,山风吹荡,将银钱收好,短刀收好,面露不舍之色,随后转身而去!
待得张继离去,李嗣昭的身影从一处大树上浮现,眼神微眯,良久,又面露不舍之色。
“我这二弟,当真一片真心!诶!”
叹息融入山风,藏于林越,悄然不见!
张继转身后继续走向李家学堂,右手藏于胸前轻摸银锭,感受着上面的牙印质感,张继面上淡然。
李嗣昭,赵匡胤?
哼!
些许风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