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炮制好这些药材,等有了机会再来找白芷给她送一些。”崔松音示意秋来去赶牛车,不知怎么,大概这一次出来的时间久了一点,她总是心里不踏实。“我们快些回去,免得有什么事。”
“好!”
……
等三个人还了牛车,又从狗洞原路返回至莫惊春,崔松音才知道这一路以来的不安心是从何而来。
莫惊春里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若不是今日有缘得见,正儿八经在这儿住着的院子的主人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院子里有这么多可燃烧用来照明的烛火。
院子的正屋里人最多,坐上首的是老侯夫人。不知谁胆大包天惹得这位老侯夫人不高兴,此时老侯夫人的脸色难看得很,像是谁欠了她五百万拖着不还。
老侯夫人旁边站着两个同样脸拉的老长的嬷嬷,有一个是徐嬷嬷,另一个面生些,应当是不常在老侯夫人屋子里伺候的。崔松音朝秋来看一眼,秋来与她心有灵犀的对视,随即避着人比划了个口型。崔松音半蒙半猜,觉着那个面生些的嬷嬷大概姓林。
“跪下。”
“?”
崔松音虽不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指望着这侯府给她时不时发一些经济补助呢!因此,崔松音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痛痛快快地跪下了。
眨眼间,莫惊春的三位常住人口成了不招人待见的客人。崔松音敛目,在心里思考一向对她们不闻不问的老侯夫人这趟来的目的。
“你可知我来你这儿做什么?”
“……”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来这儿干嘛?崔松音眨眨眼,只敢在心里暗自吐槽这老太太提的问题奇怪,面对她时还是谨慎的摇了摇头。
似乎原本就没指望崔松音说出个四六来,老侯夫人给身边的徐嬷嬷使了个眼色,徐嬷嬷迈步向前,神情严肃,语带嘲讽:“老奴先恭喜夫人,即日起夫人便是成安王妃了!只是不论侯府夫人还是成安王妃,咱们与寻常人家终究是不一样的。夫人偷摸着溜出去、深夜回府这种事甭说放在整个汴京闻所未闻,只怕在夫人的家乡也很是少见吧?不过老夫人体恤夫人自幼无人教导,平日又少礼轻规,便思虑再三,决意将林嬷嬷送来夫人这儿为夫人排忧解难。林嬷嬷曾在宫里任教养嬷嬷,虽为人严厉,但心是好的,礼节也最是挑不出错,有林嬷嬷教导夫人规矩礼节,夫人大可放心,日后有什么宴请,有林嬷嬷在夫人身边陪着提点一二也不会让夫人忙中出错闹了笑话。老夫人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还望夫人不辜负老夫人一片真心真意,用心学认真学,既是为着成安王和侯府的脸面,也是为了自个儿的脸面。”
一番话下来,崔松音就明白这位林嬷嬷自己是非要不可了。老太婆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让她过日子?必然是想借宫里出来的林嬷嬷磋磨她,而她非但没有正当理由拒绝老太婆并把人给推走,还得感激涕零的说好话,赞颂老太婆对她的“好”。
真行,崔松音无奈,没想到今天是个运气守恒的一天,在鹤啼山得了药材,回来就得多双监视的眼睛失去自由。
屋子里很静,静的每个人都能仔仔细细听清楚徐嬷嬷刚才说的那番话。可见这老太婆是真不待见她,崔松音心想,她现在好歹还是这老太婆的儿媳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一个嬷嬷这么下脸,看来心里是半点儿不把她当回事。
跟她前任的妈一个样儿,崔松音不合时宜的想,这可真巧,就是不知道这儿的丈夫和她前任那个狗东西一不一样?
……
莫惊春罕见的灯火通明,离莫惊春最远的一处院落,里头烛火虽不如莫惊春那般足,却也是少见的点了灯。
那是傅善渊的院子。
“小侯爷,方才看老夫人的样子,应该是被气着了……诶,您这刚一回来就和老夫人置气,还是因着那位,这之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
管事打扮的瘦弱男子神情不安,流露出几分焦急的眼睛直往上首拿着一卷书看得认真的傅善渊身上瞟。傅善渊没吱声,站立在傅善渊身边的冷面侍卫却向下瞥一眼,就这一眼,倒唬的管事莫名心里打怵,没敢再多嘴。
书卷翻了几页,傅善渊终于抬头,看向管事的凤眼里带了几分疑惑:“母亲被气着了?为何?青竹,谁惹母亲生气了?”
“……”
谁惹老夫人生气?惹她老人家生气的人不是您吗?!真相就这么摆在那里,被叫青竹的管事却不敢当真说出来。
见青竹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傅善渊把书卷往桌子上一放,语气平淡:“我刚回来,母亲就来我这儿提休妻的事,先不论为何我明媒正娶理应与我同住的妻子不在我院子里住着,竟被赶去了另一处院落,只论母亲说的话,哪有道理可言?你张口闭口以‘那位’称呼我的妻子还不觉有什么错处,可见我得陛下赐婚、正经迎娶进门的夫人在这府里处境如何。”
青竹低垂着头不吭声,脸却红一阵白一阵身上冷汗直冒。作为这听涛观海的管事,青竹可以说是从小与傅善渊相伴长大,傅善渊得陛下器重,总是事务繁忙,这院子里一应大小事务全成了他一个人就能拍板做主的“一言堂”,而他也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事事询问,到如今的擅自做主理所应当。以前傅善渊什么都不管,自然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和宽容,但同时与荣耀一起到来的还有自认资历老不服管的底下人的栽赃陷害。当他被谣言抹黑走投无路找不到傅善渊的时候,是老侯夫人为他撑腰洗清冤屈,于是一次两次,长此以往,他心中对老侯夫人愈发依赖重视,也在不知不觉中默认了老侯夫人才是他心中比傅善渊还重要的主子。
主子的喜好便是下头人的喜好,老侯夫人不加掩饰的厌恶崔松音,青竹便也理所当然且习以为常的将崔松音这位正牌夫人以低贱的“那位”来称呼。
现下正儿八经的主子回来了,他却没能揣摩准正经主子的心意,这可是千万个不该的大忌。
“母亲看重你,说明你的能力的确出众,且这么多年这个听涛观海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有规有矩,你功不可没。”傅善渊顿了顿,在青竹惶恐的目光中淡然开口:“我在西郊有个陛下新赏赐的庄子,正巧寻不到合适的人,你便去打理吧,也算不埋没你的才能。”
青竹心里一沉,闭了闭眼,良久终于微不可查的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