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菊也不知道对方说的娘子是谁,但却知道右詹事,都是原来太子东宫的属官。然而丰菊也不清楚这个叫梅子的妇人能帮自己些什么。
然后这个名唤梅子的妇人,似乎看出丰菊的疑惑,便说道:“我家娘子姓王,也有孕在身,现在已经是第三胎,且都是我照顾的”
丰菊听她说来才明白,原来她是有接生经验的,这才露出欢颜。这时看这梅子,用手探一下锅里的热水又说了声:“等我一会”然后她到营房旁边的水井处打来一桶水,和热水一兑,从丰菊那接过婴儿,用温水很小心又很仔细给孩子洗了个澡。又从丰菊预备好的衣物里,接过婴儿的衣物,给孩子穿戴包裹好,才把婴儿送回丰菊怀里去,并笑着说道:“孩子很健康,你有为他想好名字吗?”
“这,我还……我还没想好”丰菊说话吞吐,其实不是丰菊不想给孩子起名字,而是她希望孩子的父亲能回来,能亲自为孩子起个名字,但现在这想法似乎很渺茫。
“这不急的,可以慢慢想,先起个乳名唤着也行”梅子笑着说道。
说是这么说,但一时丰菊也没有想起过名字来。而梅子见事情办妥了便和丰菊二人闲谈一会,为丰菊说了些照顾孩子方面的事后,便离开了。
这时候,小娟去把饭打来放在身旁,从碗里拿起一个蒸饼,靠近丰菊低声说道:“姐姐,真奇怪,刚才那放饭的伙夫,竟把这塞给我你看”然后小娟把手中的蒸饼掰开,这里面竟然有肉,她又掰开另一蒸饼,这里面简然有鸡蛋。
看到这些,丰菊很是意外,她看着娟儿说道:“这是伙夫给的”而娟儿只是点点头,二人都很奇怪,又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因为她们由官兵从家里被押送到这里,已有半月有余,也没有和谁关系要好的,同是秦家的婢女,其她人都没有关心一下她们,甚至很冷漠。
这二人,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但又在怀疑之下,便先由娟儿吃一口,过一会丰菊再吃,之后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真的是莫名其妙,都好奇那伙夫为什么会这样帮助自己。但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事,连续三天都这样发生着。那伙夫换着法,在蒸饼里填不同的食物进去,并塞到娟儿的碗里。因为有官兵在旁的缘故,娟儿想向那伙夫问清缘由,也没有机会。
到第四天,雨刚停下来,天上又来一大片黑云,并且电闪雷鸣,久久不停歇。害得丰菊的孩儿惊吓之下哭声不止,弄的丰菊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这时从营房外,传来有人哭天喊地的声音,并且听起来是好多人的哭喊声。丰菊让娟儿去看看,谁知道这娟儿好久都没有回来,丰菊心中不禁慌乱起来,她以为“官府会不会现在开始将营内的人全部解决”她这样想着,手脚都同时发抖。唯有抱紧一些怀里的孩子,只求再抱他多一会儿,多陪伴一阵,说不定转眼间,母子俩便一同离开这个人间。
令到丰菊意外的是,秦家的其她婢女,一边哭,一边几个人抬着,或扶着些人回来,前后扶进来的有几十人之多。这些人都是有伤的,且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他们有的是清醒的,不时还会痛呼几声来,有的是昏迷的,婢女们将这些人都安排在最暖和的火堆附近。
因为丰菊与他们有些距离,还是不晓得他们谁是谁来,只听得一个婢女哭喊着“弟弟啊……弟弟……你可别扔下我啊”而另一个婢女则哭着说道:“爹爹,你醒醒……你醒醒……”看那些婢女样子,丰菊大概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被官兵抓去的家将好奴仆。
这时候,小娟才回来,哭着告诉丰菊说这些人都是之前被官兵押走的男丁,而且还不是全部,有好多还没有回来。
丰菊连忙问小娟道:“公子回来了吗?”小娟没有搭话只是摇了摇头,她补充道:“不单是我们秦家的,其它家回来的都只是些下人”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了哭喊声声,丰菊又让娟儿去打听。
过了一会,全部秦家的婢女都跑了出去,将一个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的中年男人,用一张木板,抬入营房内,哭声再一次充斥在营房内。
这很明显是秦家主人“秦言喻”,丰菊哭着,想让娟儿扶自己走过去看一看,但娟儿那有力气能将她母子搀扶起来。丰菊只能让娟儿抱起孩子,自己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挪过去,这一段看着不远的距离,丰菊冒着冷汗,硬是挪了好一阵,这才来到人群边上。这时候,之前对她冷漠不已的那些女婢,都对她恭敬起来,纷纷为丰菊让开道,甚至将她搀扶到主人身边。
丰菊没有计较之前的事,她此刻一心想看看主人,她趴在主人身边,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主人膝盖之下空空如也,其实已没了双腿,左手也以一个不合理的外翻搭在其身边的干草上,估计这手也已经废了。
丰菊用手拨开主人脸上沾血的发丝,接过旁人递来的手帕,为主人擦拭去脸上污迹。换了好几条手帕擦拭,这才看清楚主人模样,看他好几道很深的伤口纵横于脸上,那左眼窝处,血肉模糊上结成一块黑色硬块,还渗着些许血丝。丰菊用手轻轻摇晃着主人的肩膀,口中一边叫唤着主人,但主人没有回应,丰菊用手在主人的鼻下一探,觉得主人气色微弱不禁心中一震,因为主人以现在的状况,在这里可以说是缺衣少吃的,甚至没有可以疗伤的药,是非常危险的,丰菊心中一阵难过,又是一阵的苦思冥想,也是毫无办法。
若果是平常时候,这样的地方是困不住丰菊的,这丰菊虽然只十六岁,但自小便跟着秦家那些家将学得一身武艺。但现在的丰菊刚生下孩子,自己连走路也无力,一时竟是毫无办法。
此时婢女们,惊讶主人伤势如此重,更难以想象究竟是何人用何种歹毒的酷刑用在主人身上。
她们将其他的人移开一边后,在主人周围围成一圈,其中几名婢女,将主人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袍,很小心的一件一件脱去后,那伤痕累累的身体,让小娟儿不敢直视,其中一个婢女,将抱着婴儿的娟儿,带到一旁后。一众婢女,红着眼淌着眼泪,七手八脚的为主人清理身体,并细致到每一个地方。
这时候,夜色还没有来临,但是营房外黑沉沉的,如没有篝火之光所及处,皆是伸手不见五指。同时倾盘大雨,打在房顶上“嘭嘭”作响,如非惊雷之声,难有可比之,哪怕是一众婢女的哭声也被盖过。
一个纤细的身影,一下子,闪身进入营房内,被遮挡的火光,把那人的影子留于地上。
一个躺在靠近门口的家将,发现了那人,用手撑起身体的同时说道:“你是谁?”
但那人并没回应,身体一下子,跃起将近落入那些婢女圈内的时候,有五六个婢女,迎着她便同时跳起,一起迎击那人。但这些婢女动作虽快,那黑衣人身手更快,她弹腿在最靠近的一个婢女的肩膀上一蹬,整个人便往后翻出,足有两丈远。这黑衣人刚落地站好,她向追来的人等,摆摆手压低声音说道:“别打,是我”
那些婢女看她作态奇怪,又听她声音很耳熟,也都停下脚步来,看个究竟。待那人拉下脸上的黑纱巾,这才明白是自己人。
在火光映照下,那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尽露眼前。其中一个婢女惊讶说道:“你是‘远霞’你怎么进来的?”这时候其他的人也看清楚,原来是自己人,这才放下戒备。
这远霞也是秦家的婢女,她一边走到主人身边,一边说道:“其实我也是跟着主人才来到这里,只是一时不好进来罢了”远霞低头伸手想抚摸在主人的肩膀上,但将近触碰前,又把手缩了回去,她看见,那肩膀上身上皆是深深的伤痕,甚至有被烙印的地方,这些难以想象的伤痕,也不知道主人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远霞的眼泪顺着她光洁幼滑的脸,簌簌而下,哽咽着说道:“这到底是谁这样狠心”
然而,丰菊很意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主人去向的,还来到这里的?”
远霞擦拭着眼泪,便将事情经过说出;秦家老主人办寿宴,需要向亲友派请柬,又因为这老主人是当朝弘文馆大学士,要邀请的人太多,这远霞与其他秦家的人,提前分几路前去派请柬。在去往太原的路上,偶然听闻官兵押送着东宫的属官上京,好奇之下,便寻了机会去探听了一下,一看果然是东宫的人,还是东宫少詹事,便找机会与他交谈过,听他说,太子和两位亲王都已出事,估计还有更多与东宫关系密切的人也会受到牵连。于是远霞便与队伍分开独自回家,发现官兵抓走了公子及家里的成年男丁,将剩下的妇孺,禁锢在家里。于是烟霞便一路跟随着公子上京,后又跟到这里来。
丰菊知道烟霞武艺挺好的,许多老家将都教她武艺,想了一下又问道:“那其他人也跟来了吗?”
“我到京后,使人给他们稍了信去,他们也都来到京城,只可惜……只可惜,我们估计两位主人当时被困天牢里,我们毫无办法”烟霞回答道。
丰菊听了远霞的话心想道“眼下还不是一样毫无办法”但是很快转念一想“既然远霞能进来,当然可以出去的”于是乎便对远霞说道:你现在不要停留,赶快想办法找药回来,特别是疗伤的药而且数量越多越好”
远霞猛然醒悟她心想“对……对……对,救人要紧”于是乎她和丰菊仔细查看一番主人的伤势后,牢牢记住所知道的情况,又听其它婢女,他们对那些家将和奴仆查看伤势一些情况后。远霞便马上借着这昏天暗地的时候,翻墙而去。
接下来连续几天,远霞带着一男二女,三名同伴,趁着黑夜潜入军营,并且每人身上,都背着不少的药物及一些衣物到来,那些药物,有外敷有内服,也有的药是以气味吸入身体所用的,这是给昏迷不醒的人预备的药,每一样都写有标签,只是标签上的字,确实是不敢恭维,远霞的字已经算难看的了,两名女同伴的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一个名唤“碧眼儿”的婢女,她是个白肤蓝眼睛的美貌波斯少女,她是在主人几年前考科举高中状元时候,别人送来的婢女,这碧眼儿的字歪歪扭扭的,有些字正看倒着看有如蝌蚪一样,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什么意思。
另一个婢女,是个一头红色柔软的秀发,肌肤雪白的番人女子,同样是主人中状元时候别人送来的婢女。因为她在很小年纪的时候就被贩卖多次,最后被人贩卖到东方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自那里的,主人便给她起名唤叫“远来奴”。而这远来奴写的字,比碧眼儿写的还不如,字写得难看还不止,还写错字,有时五个字错三四个字,又有时候连错字也写不出来,就用圈圈和打叉代替。
而另一个男同伴则是秦家的家将后人,这人甚至不识字。
以上那两个活宝,可把大家累得够惨的,用药的时候,打开这个看不懂,看那个不明白,问这两个大宝贝,记得的还好,记不住的,真把大家弄的冒烟。
在第二天的时候,远霞自己把所有标签重新弄好,这才把麻烦解决。到第四天主人秦言喻这才苏醒过来,只是他的伤太重,已经是个废人,整整三天没有说话,就算丰菊把孩子抱到他跟前,也只是勉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