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就不一样了。有一天,三姐找来了两把椅子,我们就坐到放映机附近去了。我们直接就混在政府大院的家属群里坐去了。
到了电影散场的时候,三姐压我坐在椅子上不让动。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场内只剩下我们俩和放映员。放映员在忙着收线,收片子。我和三姐在等什么?
不一会儿,连放映员也撤走了。场内空荡荡地留下我和三姐。我觉得怪害怕的,问三姐怎么不走?三姐说等着还人家椅子。
果然,寂静的灯光下走来一个身穿白衬衫的人。那就是我们等的人?
来者是一位很精神的年轻男子。高高的个子,浓的眉毛,很直的鼻梁。面上挂着笑意,十分和善。他的白衬衫很耀眼,很干净,还散发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你来了,张哥?”
三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轻柔,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听过三姐这样子说话。而她的双手绞弄着手绢,显得有些扭捏。
“等够了吧?我忙着处理了一点事,让你们等久了。”
那个张哥笑盈盈地说。
“没有……我们只等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在灯光下,我也能明显看到了三姐的脸红到了耳根。
张哥的目光一直也没有离开过三姐的脸,一秒也不曾往我的方向瞟一眼。
“你俩等一下,我放好椅子,送你们回去。”
张哥说。
“不用不用,怎可以太过麻烦你?”
三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麻烦。姑娘家家的走夜路多危险,尤其是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更危险。”
说道后面。张哥的表情和声音里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我那时候并不懂得什么是暧昧,可我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神秘的气息在三姐和张哥之间来回地流窜着。
于是,我和三姐就平生第一次坐上了摩托车。
那是一辆绿色的挎斗三轮摩托。很威风,很气派的样子令我的小心脏砰砰地跳不止。
三姐扭扭捏捏地坐上了张哥后面的位置,而我则被张哥安排在旁边的副座位上。
车子在松林坡的尘土路上穿行,风和松涛在我耳边混响,我整个人整颗心都跟着车子一起在飞扬。我听不清三姐和张哥的说话。只知道他们聊了一路,不曾间断过。
三姐的笑声脆生生地洒落在一路上。
张哥是镇上的广播员,名叫张南。
从那以后,我和三姐每一次去看坝坝电影都坐在家属的区域,不用再去狼狈地寻摸石板或砖头。我们摇身一变,成了电影场内的座上宾。
后来,三姐经常不在椅子上,经常丢下一句:
“你守好椅子,千万不要乱跑哦。”
然后就不见踪影,一去就是大半天,每一次都是在电影临近结束才回到椅子上。
张南回回都送我们回家。回回都先送我到家门口,然后再送三姐回家。
我只是感觉到张南和三姐的关系很是要好,好得几乎都超过我和三姐的关系了。他们之间越来越好得像一家人,甚至是密不可分的,一体的那种。
我起先是有些酸意存在的,时间长了,习惯了,那点莫名其妙的酸意便也消散得无迹可寻了。
有时候看完电影,我们就在张南寝室里吃宵夜,完了再回家。后来我同三姐去看电影的时候,更多的是盼望着去张南家里吃夜宵,吃那些我们平常少见的点心零嘴。
三姐自然不与我一般,她从来也不像我这般馋嘴。而我也感觉得到,三姐只要见到张南就够快乐了。就为了那个一见她就眉开眼笑的人,也是她一见,就情不自禁地绽放她的如花笑颜的人。
从来没有见三姐这么爱笑过。我见着三姐是越发的美艳动人,和我一起赶路的时候,她的脚步轻盈得就要起飞的样子。她蹦跳起来,伸手去够那些高高垂下来的柳条,却又不舍得把它折下来,把手柔柔地拂过柳叶,又轻轻放它们回去。
她踢动路上的小石子,不小心踢中了趴在路边的绿皮青蛙,她心疼地捧起青蛙来,摩挲摩挲,把它捧到水里放生。
三姐的幸福和快乐是要关不住了。
张南总是端出很多的点心给我们吃,这些点心我和三姐平日里大多是见也不曾见过的。临走时,张南往我衣服兜里塞了很多点心。他不塞给三姐的,可能是三姐是大人的缘故吧。
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这个时候,三姐和张南用一种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一种宠溺的笑意满满的眼神。像我父母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一样。
什么时候,三姐在张南面前不再扭捏含羞。她主动拿点心给我吃。她叫我不要吃晚饭,看完电影在张南那里去吃。
张南有时候炒了回锅肉和土豆丝招待我和三姐;有时候煮煎蛋面条给我们吃。但是这些都是三姐和张南一起做的。他俩一起挤在小小的拥挤的厨房里,那画面说不出的温馨,惹得我总想加入他们。
但是他们安排我坐在小客厅里吃点心,吃瓜子。我就按捺住了自己的任性。我感觉到我还是张南的客人,但是三姐已经不像客人了。
三姐也不叫张南“张哥”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之间对彼此都没有了称呼,即便没有了称呼也是一点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我第一次发现人与人之间不用称呼也是可以毫无障碍地交流,而且越加的和谐。
我问三姐:
“三姐,你为什么不叫张哥了?你究竟叫他什么了?”
“我在心里叫他就是了,不用喊出来,他听得见。”三姐说着,双颊就染上了红晕,水汪汪的眸子闪着光芒。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心上人啊,我也在他心里。”
我不懂,但是看得出来,那是属于三姐一个人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