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寒鸦横渡。
苍冥跪坐在榻边,趴伏在北冥幽手旁。
床上的女子此时的面容是陌生的,但苍冥却将这双眸子睁开时的模样记得清晰。无论皮相如何,那眉眼间的神情都还是她的模样。
苍冥抬指,一寸一寸探向北冥幽的苍白无比的手,近到方寸,他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北冥幽。”苍冥声音极轻,“你知道合欢殿外的雪山下有一棵蓝花楹么?”
苍冥侧了侧脸,面向北冥幽,他握住北冥幽的手腕,将那冰凉的手贴敷在自己颊边,说道:“在雪山下的湖泊边,就一棵,它分明是神界的花种,却顺应着凡界的四时消长,我见过它花枝繁复烂漫的时候,也目睹过它的枯索凋零。
“那时湖面上都是飘落的花瓣,它孤零零的枝干被那些花瓣映衬着,好像仍旧绚烂。
“我每每从大殿穿行而过,走向那座山前,湖泊边,我总是能够远远地望见它,当满天繁星腾升至九天穹空时,湖泊里仿佛也落满了星星,它就好像生长在一片星河中,同漫天的璀璨一同繁茂着。有时候远远看去,我总是能够看到两棵蓝花楹,一颗在水面,一颗在水中。
“我……时而觉得它不寂寞,因为无论四时如何变幻,总有水中那个在从始至终地陪着。时而,又会觉得它很孤独。
“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湖泊里映照出来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茫茫雪山前,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它一棵在循序四时的往复。”
“北冥幽。”苍冥吻了吻北冥幽的手背,道,“起初,我数着它这又是第几个轮回了,后来,我不数了。因为我数不清了。”
“那是我种下的。”一滴清泪顺着颊面斜斜滑落到被褥上,晕染成一小片,苍冥看着北冥幽,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思绪飞越漫漫凛冽的飘雪,绕尽那空荡荡的宫殿。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北冥幽不知她是不是被那阵敲门声吵醒的,她视线起先落到桌上那盏冰晶小灯上,又缓缓落到腿边。
她坐了起来,看着苍冥纤长的睫毛,不知为何,觉得心口有些微的难受。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探出手,触碰到了苍冥的头。
那双美丽的眸子缓缓睁开,随即看向她。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可那样的眼神,却好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苍冥握住她的手,继而眉头一簇——咚咚。
“进来。”苍冥道。
门被推开,北冥幽偏过头,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南宫瑾言。
眸光扫过跪伏在北冥幽床边的苍冥,继而看向北冥幽。
“你,为何,会过来?”南宫瑾言关好门,缓声问道。
北冥幽沉默下去,那个明明已经很清晰,却难以开口的答案。
“北……”南宫瑾言微微蹙眉,迷蒙中,他好像听过有人这么唤过她,“北冥幽。”
苍冥缓缓起身,转过身面向南宫瑾言,道:“在此之前,你不妨解释解释,你为何会被一群死士追杀,还有你旁边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苍冥的问题太过尖锐,却也是北冥幽一直想要知道的。
“你还记得云天泽先前的家仆,古根么?”提到云天泽,南宫瑾言顿了顿,发现北冥幽并没有什么反应。
北冥幽想了想,点点头。
“先前云天泽死后,古根独走,我一直暗中派人调查他的下落,杳无信讯。”南宫瑾言说道,“直到我在萍兰,觉察到有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幕后的人在蓄意挑起我与逢钲嵩的冲突,顺着线索查下去,我查到了那个人,他化名为枭,实则是古根,昨夜我借他手下之名侯他,被他察觉,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苍冥缓缓坐到北冥幽身边,挨得极近,北冥幽那个角度只能看到苍冥脑后被他的小灯映照得明晃晃的头饰,全然看不到南宫瑾言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脑中浮现的却是大白狼的大白脑袋在眼前一晃一晃得。
苍冥翘着一郎腿垫着手肘,以手支颌,微微蹙眉,从上至下扫视了南宫瑾言一圈,说道:“当真如此?”
南宫瑾言不虞道:“不然?”
“那你身边那个小子是谁你知道么?”
话落,门被轰然推开,裹挟着一阵冷风,门尖险些撞到南宫瑾言的头,那阵狂风吹刮起苍冥的微微卷曲的额发。吹得那张绝世容颜愈发凌厉,他缓缓抬手——砰!
在被因灵力蓄意冲击而震荡的门扇飞之前的那一刹那,林元成功跻身进这间小小的屋室内。
在一阵混乱之后,苍冥和林元看到苍冥侧身抬手半抱住北冥幽,给她挡下了那阵冲击。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宫瑾言竟会觉得他这个动作做得十分……自然?
而苍冥微微侧眸,当看到北冥幽含笑的双眸时,苍冥蓦地耳尖发红……她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