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常州,宫野见三郎到了,欣喜万分,一把拉着往办公室里引,还用手在三郎的手背上摩挲,问出的话象似亲切慰问: “三郎弟弟,你岳父郭先生什么时候到任?”
宫野急不可耐,一点掩饰也没有,期待的态度中,更多的是坚定的强势。
三郎道: “答应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很快就会来常州赴任,但有条件,宫野哥哥会答应吗?”
三郎先吊胃口,搞宫野一个七上八下。宫野则心想这个条件肯定是高难度的,不然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
答道: “说吧,能办到的一定满足,办不到的我也极力配合。”
宫野说得十分慷慨,也巧妙的避开了三郎挖的坑。
三郎道: “因为我岳父是江南的一面旗帜,如果和皇军合作,必将影响巨大,所以这个人身安全必须保证。”
原来是这种小事。
宫野毫不犹豫答应,这是人性中最第一等的重要事情,没命啥都是扯。
可三郎还有第二个条件: “我岳父说,既然选择了与皇军合作,双方的忠诚互信就是必须的,特别是在生意上。因为反对我岳父的人肯定会有,从来小人最难防。”
三郎的二个条件,先保命后说钱合乎情理,在宫野的意料之中,他认为郭振山这是真投诚了。
而这样的条件又很空泛,更没有落到文字上,将来会执行到怎样程度,那就只有天知道鬼知道了。
宫野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主宰全局的上位者的成就感。
他开怀大笑了: “哟西哟西哟西!”
其实,三郎的二个条件中,有一个关键点‘双方忠诚互信’。郭振山投诚鬼子,就是来搞三搞四的。你宫野一郎睁眼闭眼的对付着,大家就是忠诚互信,要是疑神疑鬼认了真,那就是你宫野首先违背诺言了。
当然三郎也防着宫野不做君子,拿刀枪说话。其中有个保险的后手就是: 在入职的时候,会将和宫野的约定,揭示于众,大家都知道了,你宫野是要面子的,为了日中亲善共荣,也只会屈服于众口铄金的事实,最好是把这口头约定见着报端。
宫野很得意,郭振山这面江南的旗帜挚撑在手中,不仅是精神层面上对敌人的一次巨大打击。而且只要郭振山振臂一呼,还不汉奸们应者云集?到那时江南的局面,该是何等的蓬勃兴盛?!
一切乾坤在手,何惧风云变幻。宫野立感自己如巨人一般雄壮,叱咤江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看着宫野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仿佛他已经尽情驰骋挥洒在江南大地上,三郎感觉自己做了一回蠢猪,这就是老丈人的扮猪吃虎之计吗?
三郎憋着一肚子的肮脏气,刚才的一丝得意之情烟消云散。
“宫野哥哥,我这次上海来回的证件和证明文书呢?”
三郎见不得宫野的得瑟,想着早点拿上手续跑路,眼不见心不烦。
宫野早有准备,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文件袋,往桌面上轻轻一推,笑道: “全在里面了,保证你顺风顺水。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宫野心情好,还卖起关子拿上桥了。
三郎还真被他惊了一把,忙问: “什么小小的问题?”
宫野老神在在的说: “你此次上海的回程时间现在必须填上,以待备案查验。”
这厮说完不顾三郎的哭笑不得,乐呵呵喜滋滋的怡然自得。
三郎不能不识逗,做煞风景的十三点就真是真蠢猪了,很快签好二十天的来回时间。
这时宫野又拿出两只信封,递给三郎说: “这是给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的信,这是给上海宪兵司令三浦三郎的信,他俩可以帮助你简化很多手续,和减少沿途检查通关的诸多麻烦。”
三郎双手接过感谢着,心道这还差不多,像个做哥哥的本份。心情好转,可这还没完,宫野又锦上添花,再拿出一个布包,往桌面重重一顿说:
“这里是五百大洋,钱队长因有公务,不能当面给你,剩余的五百他会尽快凑齐给你的。“
三郎隔着布包就看出了是大洋。
笑道: “钱队长的公务是专门躲避我吧! 既敢做下不要脸的事,这会儿还要什么脸?不管那个鸟人了,反正这也是我敲他竹杠敲来的,咱兄弟俩二一添作五,二个二百五分了,如果我我手头宽裕,就全给你了,分了分了。”
宫野坚决不要,三郎坚决要给,宫野收下后叹口气说: “你太狡猾了,不肯吃一点亏,我刚才不过是和你开了一个小玩笑,你就敢骂我二百五?”
三郎正色道: “没有没有,我们江南地方骂人二百五都是说十三点,或者说半吊子,绝对没有哥哥这样的二百五。”
宫野没料到自己一句善意的解释,还更招来这家伙的不依不饶,把二百五和十三点半吊子划上等号,是可忍孰不可忍,最终能忍是无奈。
宫野最终还是大人大量,决定不计较三郎,他的换位思考立即用上: 这种睚眦必报的精明滑头为我所用,不正好是手中利器!
审时度势,用得应手的就是好东西,钱有财好用,江三郎更好用,为什不抛弃自己的自尊驾驭更好的利器?
宫野终于定下自己最终的章程,把酒斟满二杯,和三郎干杯庆祝合作愉快。
“三郎弟弟,我做哥哥的可以容忍你的撒泼打滚,但有条底线你必须始终替我守好,在特别营运证没有发放之前,你的经营必须是绝对的不可以夹私带私,特别是管控物品和违禁物资的营运,否则军法无情,杀无赦,神鬼难救。”
宫野说得笑容可掬。
三郎回答得快如毛: “那是一定必须做到的,保证一点不走私贩私。”
三郎的言下之意: 本少爷走私一点点,这手笔岂不是宣告自己傻逼?整船的才行,老子的黑旗军才是有资格执行杀无赦,宫野哥哥你是在说笑话吗?
三郎的船队从运河进入长江,船上高悬的太阳旗,在江风中抽筋似的猎猎飘扬,吴天龙和三郎在头船,骂道: “少爷,我生气,鬼子转性见鬼了吗?怎不来找茬惹事!”
三郎道: “见不见鬼另说,人怕凶鬼怕恶这个道理从来是颠扑不破的,咱不怕他们,可也要识时务,先耐住点性子管好咱这三船货吧。”
其实有一个情况是三郎不了解的,这是日本人有意为之。
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日本人占领后为了面子,必须谋求市面上的繁荣稳定,保持良好的国际观瞻,而这些的基础便是保证各种物资的供应。
而物资供应的途径,自然是各式各样的越多越好,鬼子很会审时度势。在需要的时候,适当选择睁眼闭眼的难得糊涂。
但要从上海往外拿出一根针,则是千难万难,都要先放到显微镜下剥皮翻肠的检查,总之从上海往外拿东西,鬼子的检查是不辞千辛万苦的。
船到浏河口,便见江面上的日本军舰,逐渐多了起来。
三郎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小山一般漂在水面上,自己的三条木船,就象三只小老鼠在游泳。相比之下,感觉宛如泰山压顶一般,自比婴儿还要可怜脆弱。
船到吴淞口时,日军江防大队截住检查,实际上就是敲竹杠。这一次,三郎总算领教到了汉奸的厉害,比鬼子更可恶。
东洋鬼子敲竹杠,秉承了他们一贯的强盗做派,说要就要,要不到就抢,抢不到就生气打人,发怒了就杀人,倒也把竹杠敲得爽快干脆,光棍得很。
几个鬼子见三郎的证件硬绑绑的毫无毛病,他们也把竹杠敲得硬绑绑的没人情,硬是要钱。
三郎忍不住心中赞一句: 好个狗强盗,不愧有真强盗的真本色。
凶神恶煞的鬼子得手后就眉开眼笑,大拇指竖到三郎面前直夸‘哟西’,‘哟西’。
而跟在鬼子后面的汉奸,则是另一副伪强盗敲竹杠的面孔。既贪着要趁机占点小便宜,又碍着东洋主子胆怯畏缩,那一副猥琐中满含奸佞贪肆的嘴脸,直看得三郎心中火冒。
鬼子拿了大洋刚转身,狎伺四周的五个伪军汉奸,便一拥而上,为首的涎着赖脸威胁道:
“这位小老板,刚才东洋太君能放你们通行,全是仗着我们兄弟五个圆场抱台脚,这个帮衬辛苦之劳,是不是理当慰劳慰劳?”
边上几个也立即哄着拱着帮闲腔: “是啊,要想财源滚滚,这沿路的阎王要拜,小鬼也要哄,以后我们可是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的。”
三郎笑吟吟的听着,不说话也不表态,把五个伪军就这么晾着,拿了钱的几个鬼子也在不远处看这边的西洋景。
其实三郎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整治这几只鸟。
为首的那个不耐烦了: “喂!我们扛枪吃粮的只会话糙理不糙,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大头兵成事不行,但要坏事却很容易。”
三郎笑道: “好说好说,几位兄弟辛苦了,大家都是替太君卖力气的,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兄弟我理当慰劳慰劳大家。”
三郎对真一大声喊: “赏——,七块大洋。”
三郎说半句留半句,等这五个家伙憋足了劲,才说出七块大洋。
真一早就瞧着心中憋火,数出七块大洋往那领头的伪军手中送去。伪军小头目喜孜孜的伸出双手,待他双掌接过七块大洋后,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就那么苦着脸捧着。
真一问: “一共七块大洋,就这么重吗?”
那家伙歪嘴扭脸的只说“我……”。
三郎知道真一使坏,用上了暗劲,笑道: “军爷,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阳萎不举?”
那小头目能说话了: “阳萎是什么?
三郎歪嘴贼笑,手一挥: “上船,开路!”
三郎没有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抢钱的吵架声,七块大洋五人分摊,肯定是分不均!
小头目手不能抢,平常多吃多占的他更着急,动不了手就动嘴,使劲吼。
看西洋景的几个鬼子早就不耐烦,走过来把几个伪军一顿拳打脚踢,硬把他们手中捏着的大洋抢了。
几个汉奸辛苦半天钱没到手,还白挨了顿打,此时他们想坏事也坏不成了。
准备起锚开船的三郎哈哈大笑,岸上的鬼子也哈哈大笑。鬼子再一次竖着大拇指称赞三郎: “你的朋友大大的,开路开路快快的。”
三郎心中着实得意,也竖着拇指大喊: “你们的朋友大大的!”
吴天龙不理解三郎为什么不拿出宪兵队的证件,三郎道: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尽量用钱。”
吴天龙当然不信,天知道自己这个少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