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姿将家宅中各处要紧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往灵堂去了。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念经的和尚,做法的道士,迎客的、送客的、举幡的、看茶水的、看器具的、看烟火的,各司其职。便是兰姿看了,也衷心佩服明氏果真齐家有方,又尽心尽力。
给母亲上了香,兰姿就跪在了灵前。有客到的时候,宾客给亡者上香,兰姿磕头回礼。这是她孝女的职责。跪着跪着,兰姿流下了眼泪。母亲啊母亲,你临终之时,对女儿百般叮咛,千般不舍,万种忧心,女儿不曾体会得,生生叫人谋了性命,夺了家产。万幸能重活这一遭,这一次,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谋害了她的人,一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十多天后,兰姿母亲的丧事体体面面的办完了。棺木安排停在县城外的宝仓寺里,等明年春天的吉日下葬。那时候,兰姿的父亲再怎么也该回来了。
“如今大事已了,我也该回去了。”丧事办完,明氏也该回去了。她摩挲着手里装对牌的朱漆盒子,拍了两下,笑着递给了兰姿。又同身边的柔儿笑道:“你手上的钥匙也物归原主吧。”
“这一月以来,诸多事体,全赖婶娘操持周全,兰姿谢婶娘大恩。”兰姿接过漆盒,转手交给了玉儿,实实在在的跪在了明氏面前。
明氏赶紧扶了起来:“都是亲戚,说这些话做什么。便是街坊邻居,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是要帮衬帮衬的。快别这么说了。”
柔儿取出钥匙,送到了冯管家面前,笑道:“原璧归赵,您老点点。”
冯管家连忙道:“姑太太辛苦,姑娘辛苦。”
“婶娘,父亲尝教我‘恩怨分明’,婶娘辛苦了一月,将我母亲的后事料理得周全妥当,这大恩大德,兰姿是一定要报的。”兰姿望着明氏,无比郑重的说道。
“你这孩子……好,婶娘等你报恩。”明氏摇头轻笑,又道:“兰姿,你姑祖母很思念你,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你一个小孩子,身边没有长辈看顾,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我们那边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一起说笑玩耍,可以稍解你丧母之痛。”
兰姿摇头:“多谢婶娘。只是我热孝在身,不便拜见姑祖母,也不好去府上叨扰。倒是备下了些许薄礼,是兰姿的孝心,请婶娘一并带回,奉给姑祖母。”
冯管家连忙取出一份礼单,送到兰姿手里。兰姿转手,递给了明氏:“除了姑祖母,家里各位长辈,兄弟姐妹,也备了些东西,有劳婶娘了。”
明氏见兰姿这行事气派,觉得她是小孩装大人,不免有些好笑。倒打开礼单,随便看了一看,却不禁点了点头。礼单上,上自温老太太,下至黄口小儿,竟无一遗漏。她含笑赞叹:“没想到你年纪虽小,行事却这样周全。”
第二日一早,下人回话说车马行李已经收拾妥当,明氏便要走了。林家门口,停着三辆马车,二十多个从温府带来的丫鬟、媳妇、婆子、马夫、小厮,齐整整的候着。
“好孩子,你当真不同我走?”明氏拉着兰姿的手,又问道。
兰姿仍旧拒绝道:“热孝在身,恐冲撞了长辈。待父亲回来,自然是要带着我去婶娘家拜谢的,到时再去也不迟。”
明氏在马车上又将叮嘱兰姿爱护身体,有难处了往温家传信儿的嘱咐说了一遍,这才走了。
“太太。”柔儿待明氏坐定,指着车里两口小箱子,对明氏道:“临出门时,林姑娘身边的玉儿同我说林姑娘单另给太太准备了些谢礼。”
明氏垂眼一看,认出是两个钱箱,令柔儿打开。钱箱里面堆满了十两一锭的雪花白银,足有千两之数。不但柔儿看得目瞪口呆,便是明氏也有些惊讶了。
“这林家,果然豪阔。一个小孩子家家,也能随手拿出两千两现银出来。”明氏叹完,又问柔儿:“可还有什么话?”
柔儿点头:“玉儿说,这两箱东西是她们姑娘的心意。一份给太太,一份给随太太来的下人们。说为了她们太太的事,劳动太太奔波了这两百多里,又在林家辛苦了这一个月,若不奉上薄礼,她们姑娘心中不安。当着人给,恐唐突了太太,叫外人知道了说闲话。”
明氏皱眉:“你既知道了,就该立时告诉我。如今咱们已经走了这一路,退也不好退。”
柔儿道:“我也这么说,可是玉儿说若是太太嫌少不收,少不得等她们老爷回来了,再备上十倍,给咱们府里送过去。”
明氏失笑:“我难道是为了她家的银子来的?”
柔儿道:“自然不是。奴婢想着,林姑娘家虽说豪阔,到底是商户人家,她年纪又小,行事自然不似太太这样周全妥当。”
明氏无奈:“罢了,我倒不要她的银子,且先寄存着日后找个由头还她。倒是你们,这一趟出来,也都辛苦了,是该好好的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