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朝歌六月国槐更盛。遍城国槐花开,远望如绿色伞帐上缀满淡黄色的繁星。
大尹府内。客舍居楼二层上,却有一人倚窗看着这遍城槐绿,满心思乡惆怅。
此时西岐城比朝歌冷得多,城外杏花早该谢了,城内这槐花却该只露出淡绿色的槐米呢。
此人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身高八尺,宽颐长目,三柳短须,正是姬发。
他是来大尹微子启府上做客饮宴的。饮宴只是个幌子,饮宴后看似不经意在书房内呈上的礼单,才是这次作客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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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初到朝歌未及一月,就用政治家的敏锐,清晰感知到朝堂下的暗流涌动。
帝辛这次祭祀改革的力度太大太猛了。“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何况除了活人的利益,连天上祖宗的利益都被连根铲了?
多数宗室贵族坚决反对他的改革。
为首的王兄微子启、王叔比干、王叔箕子被大家推为“三贤”。
微子启虽然是被触动利益最深最大的,但是他为人圆滑,却不正面和弟弟冲突。先是请了一年长假回殷邑,号称陪陵祭祖,表达不满。看着无效,又怕位子被别人占了,只得假满后回朝歌再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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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就没有这么温柔了。先是当殿上奏,痛陈被取消周祭资格的几位先王和贤后是多么劳苦功高,有理有据,特别是说到“战神”武丁的老婆“女战神”妇好时,帝辛那么能言善辩都一时语塞。
“臣闻妇好荡涤群方,擒敌囚首祭天者无算。陛下所践沫邑之土,亦由妇好攻伐所得。其不配享庙祀乎?”
看着帝辛涨成猪肝的脸,比干继续扎心。
“武丁大王,周祭居之前三,配祀丰厚;其妻妇好不得一物祀,空乏匮居地下。则我王欲分其夫妇于地下乎?”
帝辛脸已经成了酱好的猪肝。
“与此类同,王后分离于地下者,不下十位。我王‘贤德’,臣不知其可!”
帝辛继位以来,首次出现了被臣下怼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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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叔箕子,更是猛男!一言不发,手提双斧,跑去宗庙自己那一支的祭台前跪着,谁过来砍谁。想拆祭台?先杀了我!后来被恶来冲上去打飞了兵刃,抱回王叔府。
恶来前脚方才告辞出府,后脚他又跪在了祭台前。如此循环了一个月后,帝辛忍不了了。这次恶来抱走他没有再送回府邸,直接走去了奴隶市场……
于是现在小王叔成了鄂侯质子的豕奴,每天一言不发和群豕摸爬滚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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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最有势力的三个宗亲重臣都不支持,帝辛却没有放弃。他是大王,是个为了商国长远利益,不惜战斗到底的人。
于是,他玩了一招“釜底抽薪”。老子不拆祭台了,老子开除巫师贞人,叫他们都滚去下地干活去。
没了占卜的人,你家祭台就是干烧的炉灶,只投入,没得产出,你们有种接着烧?
宗室里反对的人很快分化了。坚定的反对者陆续告假全族搬回了老家殷邑,没有告假的后来多半成了肉干或者蛇宠饲料;不坚定或者没有资格实力坚定的反对者则只得带着仇恨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