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到了山栗花吐蕊扬粉的时节。
苦妹正忙着清洗猪圈,就听羔蛋儿在堂屋里喊:“娘!”
苦妹来到堂屋,只见羔蛋儿浑身粘着泥巴,笑嘻嘻地说:“娘,刚才我在竹林里挖笋来着。”说着递过来几根裹着土黄,略带粉嫩色竹壳的鞭笋。
羔蛋儿接着说:“阿明哥说是要带我去邻村吃水碓年糕。”他指了指院门口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说,“我说要先问问娘,他就踢了我一脚。”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裆,接着说:“娘放心,现在不疼了。娘,我要不要跟着他去啊?”
“哐当”,苦妹手里的搪瓷脸盆掉在了地上。她瞬间感觉汗毛倒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觉着眼前胖胖的小脸离自己忽远忽近,她猛地一把搂住羔蛋儿,嘴里不停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家蛋儿真聪明,吓死娘了......”
她倏地起身,像疯了一样冲到门口,对着院墙口咆哮着:“你们不是人,是畜生!连小的都不放过,会遭报应的!......”屋外的男孩脸上一阵火烧,撒开腿跑了。
水碓年糕场建在离村三里地,西山脚下一片幽静的毛竹林旁,山上连年不绝的泉水顺势而下,借着大型水车的运转,硕大的石碓一起一落,发出“轰隆轰隆”沉闷的敲击声。
过年前的个把月,村民们会把浸涨完毕,晶莹洁白的晚粳米蒸熟,放入石臼中,用石碓巨大而均匀的力道把糕花舂压成糕胚,然后趁着热气开始制作传统的手工年糕。这个糕场逢年过节时蒸汽腾腾,人声喧闹,而在平日里,震耳的水流和长满青苔的石阶,让蒿草丛生的茅屋更显得寂静冷清。
再离水碓年糕场往北半里地,是一块荒山。解放前,这里曾是掩埋枪毙鬼的地方。
把福生家的羔蛋儿带到这里来,阿明是有计划过的。前阵子书记老爹和会计旭三在家里喝老酒,说起老爹因为村里的事去福生家做思想工作,却被他老婆无缘无故臭骂了一顿;而老姨家怀孕的母猪也是因为他们家造屋不选时辰,随意动工给惊死了,阿明就想着给这个穷娃吃些苦头。今天刚好看见羔蛋儿正和村里的一群小孩在竹林里挖笋玩,因此想骗他到石碓场去......没想到他竟折返回家,向他娘“请示”来了。
日落西山,福生带着一身汗臭回来了。苦妹心有余悸地把白天羔蛋儿差点出事的可怕情状,一五一十地和男人说了。福生抱起儿子亲了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蛋儿也是多灾多难,幸好有祖宗大人和他奶奶的保佑啊。”接着他又对着孩子叮嘱了许久,最后用粗大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羔蛋儿的脑门,以作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