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客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佩剑上的纹络，指着白色剑鞘上唯一的黑色的纹络嗤笑道：“原本以为你的灵魂属于我，可惜我错了，你的灵魂或许属于这里。”

“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站在哪边！”龙傲天仰头看着白衣剑客，白衣剑客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你们人族把立场分的那么清。”

“怎么你承认自己是妖了？”龙傲天的语气有些玩笑的意思，看来白衣剑客也不满意这个答案，依旧轻轻摇头，二人沉默好一会，似乎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妖族可不像我，他们只崇尚力量。”

龙傲天岔开话题问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按照你们人族的历法来算，应该有二十七年了。”白衣剑客伸手抵挡着强劲有力的风沙，龙傲天见状淡淡一笑，“这里不适合你。”

白衣剑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看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墓碑突然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龙傲天沉默好一会，很不情愿的回答道：“后悔！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无论怎么活都会后悔吧。”

“我不明白！”白衣剑客就像龙傲天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可天底下怎么会有年龄差距如此之大的老友？

“你是妖，无需明白，只有人才会活的如此复杂，明知道会死还在拼命的活着，明知道会后悔还要去做选择，明知道什么都带不走，却还要去争、去抢、去夺……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方向，甚至忘记了初心。”龙傲天就如同再说自己一样。

“是不是太过执着？”白衣剑客依旧不明所以，不过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他也明白了许多人世间的痛苦与无奈，语气中虽然带着疑问却是他对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所见所闻的总结。

龙傲天站的太久了，肥硕的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拄着黑刀百炼缓缓坐到了满是沙土的地上，“我没想到你会老的这么快。”白衣剑客站到龙傲天的身边眼睛直视林立的墓碑。

“我也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龙傲天说完眉头皱了起来，满脑子的疑惑，见白衣剑客没有接话索性把自己的疑惑都说了出来，“我说你到底在寻找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人族还真是复杂……人总要有个目标，有个方向，我不是人，更不是妖，要是硬说一个目的……或许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想到哪就做到哪，就像我想来见你，那便来了。”白衣剑客本想坐下来，看了一眼满地的风沙最终还是放弃席地而坐的想法。

“那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点恐怕就见不到我了。”龙傲天的语气满是自嘲，白衣剑客认真的看着这个胖子，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要回南方了。”

龙傲天哦了一声有些惊讶，反问道：“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吗？”

“有些事你不懂。”白衣剑客依旧平静如水。

“确实不懂啊！”龙傲天惆怅着，很出奇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反驳，看着天空的行云流水，看着安静的大漠风沙，他没有过多追问，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是你说了我便会去做，或许这便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人生的面还真是见一面少一面啊！”白衣剑客也跟着惆怅起来，许多事他们两个都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历史，更改变不了生老病死的结局。

白衣剑客很认真很郑重的问了一句，“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嘛？”

“我有的选吗？”龙傲天的话语有些豪迈还略带一点点的悲壮。

“我不明白，明明有选择，为何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白衣剑客转头看着龙傲天，他不明白龙傲天的重诺，就像龙傲天不懂白衣剑客为何可以如此逍遥一样。

“我们不一样。”龙傲天没有正面回答，或许他的心里也有过动摇，就像他明知道镇守北境这个担子有多重，可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抗下去一样。

“遇到我之后我们才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把这些担子强加给你的。”白衣剑客的语气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夹杂，如同没有感情的草木一般。

“没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没有名字，许多时候我都在心底感谢你赋予了我姓氏跟名字。”龙傲天的眼神变得真挚热烈，或许这是他能表达感谢的唯一方式了。

白衣剑客淡淡一笑，语气依旧平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感谢，不容易！”

“好了！我该走了，我突然发现时间原来这么宝贵。”白衣剑客咧嘴一笑，正要准备离开，却被龙傲天叫住了，“龙在天！”声音沉重带着请求。

白衣剑客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好久没有人喊我这个名字了。”

“听说大妖龙鹰袭击了千里坚城！”龙傲天双手拄着刀，下巴搭在双手之上，白衣剑客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又听龙傲天说道：“你打算回妖城？还是去定洲？”

白衣剑客龙在天眉头一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自己该与人族一起拒守千里坚城，还是回到八百里妖城一起向北而战。

“算了！我不想要你的回答，你的回答也不重要。”龙傲天的语气有很多的无奈，只有他知道眼前的白衣剑客有多不靠谱，他说过的话从来都没做过数，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哪里会在乎自己说过什么？又答应过什么？

白衣剑客犹豫了一下，冷声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嘛？”

龙傲天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明知道我说的话从来都不算数。”

“我想试试！”龙傲天拄刀站了起来，拍了拍鱼鳞甲上夹杂的细沙尘土接着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一统妖族，能否把太平带给云荒四洲。”

风沙呼啸而过，二人皆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龙傲天才无力的说了两个字，“算了！”

白衣剑客依旧没有说话，亦没有点头答应，只是觉得好笑，一统妖族？自己不过是个半妖，大妖龙鹰统治八百里妖城尚不能同心，自己又有什么本事震慑整个以武为尊的妖城呢？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应下了这个请求，他没说便不会不算数，虽然他从来都是言行不一，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在心底应了下来。

临别之时龙在天扔下一句，“死亡并不是尽头！”便消失在北境这狂沙万里之中。

北楚三大氏族已经开始集结，这么多年过去了，龙傲天的威慑虽然还在，可他毕竟老了，大军压境还有谁能扛得住北楚的攻势？难道真打算靠龙傲天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当初的那句“若北楚来犯，那便在我坟前敲响战鼓，无论是何年何月我龙傲天定会破土而出，拿起黑刀百炼带领三十万亡灵奋勇杀敌。”的誓言如今听来就如同玩笑一般，逝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呢？

那不过是龙傲天的誓言罢了，白衣剑客远远的看了一眼年迈的胖子，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龙傲天，那个一贫如洗的小胖子，甚至没有名字，如果自己也是人类应该跟龙傲天更像父子吧？毕竟龙傲天的名字是自己给起的，按照人族的说法好像只有父亲才有给儿子取名字的权利吧，想到这里白衣剑客嘴角微微上扬，心中默念道：“胖子，人活一世不易，妖活一生太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或许和平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的请求我龙在天应下了。”

龙傲天看了一眼早已经没了踪影的龙在天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死亡不是终点吗？或许遗忘才是吧。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又有多少人能记得？又能被记得多久？

龙傲天抓起一把黄沙，摊开手掌任凭黄沙被风吹散，记得石平平告诉过自己，握不住的沙干脆扬了它，可他石平平到死也没松手啊！自己又松的开吗？

李若遥驱马赶了回来，这个年轻骁将总能把时间掌握的不差分毫，就像知道了自己准备回去了一样，“师父，是要继续往东吗？”

“走不动了！回去吧！”龙傲天托着肥硕的身体跃上马背，师徒二人两人两马一前一后打道回府。

龙傲天坐在马背之上仰望天空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吧，不知道死后自己的灵魂会去哪里？归到他龙在天的剑鞘之上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人们总把鬼神挂在嘴边，可从来都没见过鬼出来害人，更没见过神出现拯救世人，倒是人越来越让他龙傲天觉得后怕。

曾经自己真的有选择，如果当初不来北境，不入边军，是不是自己也能逍遥江湖？是不是也能跟心爱的女子浪迹天涯？那一身绿衣的女子现在又在何处？又记不记得自己这个胖子呢？倒是那一身绿衣的美丽倩影总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呢，人生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会有遗憾啊！

风沙逐渐减小，防线渐渐清晰，烈日当空，龙傲天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鱼鳞甲胄里早已经被汗水浸透，李若遥坐在马背之上安静的跟在龙傲天的身后，他突然觉得师父那硕大的身体不在魁梧。

这时不远处的防线陡然响起号角声，他知道北楚开始进攻了，龙傲天手按在黑刀百炼之上，声音虽然低了一些，却咬字很重的说了句，“北楚人来了！”话音刚落轻轻摘下挂在马背上的头盔带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对李若遥说道：“让他们看看，北境没有我龙傲天，还有你们北境双城。”

李若遥带起头盔，合上面凯，手握镇北刀用力敲了一下左胸口，夹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