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燃烧了半夜的野火已经开始渐显颓势,而这会整个战场的狼藉才是一览无遗,荒野东边到处是散落的战马可把秦军司马给笑开了颜,他们身边或者倒着赵卒的尸体或者倒着别的战马的尸体,而阵亡的秦卒,则大多成排成排的倒在地上,因为秦军步兵是以方阵形式展开的冲锋,阵型密集,所以往往造成的伤亡也是成片成片的出现,此刻秦军随军‘司空’正领着辎重兵陆续收回他们的兵器、衣裳以及‘验、传’,最后再统一掩埋,亦或是一把大火直接烧成了灰烬,再他们的原本在名册上的名字划掉,至此,这些秦人曾在世间存在的踪迹,便算是彻底被抹杀掉了。
当然,他们的功绩会被传到自己的乡、里,他们的妻儿或许会因为他们的牺牲而得到略微的照顾,可是这些家庭,从此也失去了作为家中唯一顶梁柱的男人,自此清贫度日,再无出头之时。
至于赵军,则更惨了,作为败者,他们连收敛尸体都成为不可能,大量不能逃走的伤兵被秦人擒获,或处死或沦为奴隶,而他们的兵器战马,则直接由秦军军司马、军司空收归国有。赵军的中军大营已经被烧成了半残品,此刻正被‘中更将’‘向寿’作为暂时的秦军大营。现如今秦军虽然大胜了赵军,可是又出现了一件麻烦事,那便是——昨日出营与‘赵主父’谈判的‘大上造魏冉’,已经一夜未归了!
‘中更将’向寿在情急之际,于清晨迅速令大军踏平了汾水以南的林地,最后所搜寻到的,不过是一处人去楼空的营帐。
“赵人因为昨日的溃败,一怒之下扣押了大上造?”
“在林地中,发现了数千匹战马一同行动的马印和踪迹?”
“最后,更是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随同大上造进林子的二百秦卒的尸体?”
“混账!”
‘向寿’越听越怒,昨日他三番五次的规劝魏冉万事小心,不要信了山涧贼匪的鬼话,可他偏偏不信,被那所谓‘老楚王’的讯息给蒙蔽了心智,现在好吧,连人带马都被人家一齐掳了去!
坐在下首的‘白起’却是一脸的镇定和漠然,他看了眼‘向寿’,又看了眼被‘向寿’的威势吓唬得瑟瑟发抖的一众秦将,不冷不淡地道:“继续进军。”
“啥?”‘向寿’怀疑自己有些听错了,低下的其余将领也有些诧异的看向‘白起’。
白起起身,走到‘向寿’身旁,眼眸却紧紧注视着正前方的牛皮地图,他道:“赵人若掳了大上造,逃的速度应该不快,此时所到之地,不出晋阳以西,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应该赶得上赵军的步伐。”白起顿了顿,又道,“再者说,‘老楚王’说不定也在这些城池中,王上给末将的命令,是要将‘老楚王’也一并带回。”
他回头看了眼‘向寿’,似乎猜透了他心中对秦赵政局的担忧,于是劝道:
“中更将军,汾水之战不用多久就会传遍天下,秦赵决裂已经不可避免,为今之计‘向将军’要考虑的不是和赵国的媾和,而是如何运用这场胜利,去为我大秦争取更多的利益!而‘老楚王’,也是秦国必须夺回的目标!”
“白将军...你。”‘向寿’对白起的强势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白起一改往日‘兵痴’的模样,今日竟是主动提出了进兵提议。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白起与魏冉作为同生共死过的战友,魏冉又是白起一路晋升的贵人,二人可以说情比金坚,此刻白起比谁都要紧张魏冉的安危。
白起依旧一副淡然的面相,他向‘向寿’拱手,直接请命道:“请‘中更将’速遣使入咸阳,请大王大发兵入赵!末将愿为向将军马前驱!”
‘向寿’闻言,却是顿了顿,他好像又认真思考了一番白起的提议,才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味道问:
“白起将军。你可考虑清楚了!昨日吾等是巧计、死战、火攻,再加上天时地利,以多打少,才勉强击溃赵军,便是如此,赵骑的损失也顶多在五千上下,而我秦军呢?足足伤亡有万余!而赵国境内,可是尚有十万胡服赵骑和更多的赵步卒!白起将军凭什么认为,王上会准许我大秦在已经与齐国联盟交恶的情况下,再度与强赵开战?”
白起闻言,一双冷淡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他似乎在此刻看了‘向寿’一眼,接着悠悠道:
“齐国联盟,齐、魏、韩,确实很强大,可大秦就因为敌国的强大,便自此龟缩不出么?末将生平之志愿,便是替大秦打开东出之道路!是以齐、魏、韩,为白起终要面对之敌人,如今的赵国,也是大秦的敌人,大秦的敌人,白起便要将他尽数扫尽!”
一代战神,霸气至此,让人产生一种此人在大放厥词的幻觉,事实上,如果不是后来白起一生大战未曾一败,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人物,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终竟以兵神之名名垂青史,而他的出现,也为秦国之后的一统天下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白起公然拆‘向寿’的台,一场军中幕会变成了‘中更将’与‘左更将’的针锋相对,而这数万秦卒的各军统领则大多数是魏冉麾下,是以暗中支持‘魏冉派’的白起与‘向寿’抬扛,于是‘向寿’刚对白起产生的一丝好感,顿时被气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