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又去门口叫唤了,刘颖正要去开门,张姨说“是你林叔,没事儿。”说着,林叔就进门了,正要打招呼,看见家里坐了个生人,还是个大小伙子,有点恍惚,往里走看见厨房边的刘颖,才笑着冲方杰点了个头,冲着厨房的方向说“颖儿来啦,哎哟,倒是我迟到了。”
“你什么时候有准儿?”张姨冲门外面嚷嚷着,方杰透过玻璃窗,看见一滴吐沫从天上飘过去,划出一道亮闪闪的抛物线,这种老夫老妻的居家拌嘴反而让他很自在,转瞬方杰瞥到刘颖依在厨房的门框边,似乎有点期待刘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然的跟自己说话。相处2年多,刘颖似乎总是端着的。林叔进门的时候,方杰手里的点心正往嘴里送,看见了林叔,一时间又不知道手要放到哪里,悬在半空中,只顾着点头笑“叔叔好。”说话的时候,点心渣又掉出来一些。林叔看在眼里,点头乐。
刘颖从厨房走出来,双手拿着装在盒子里的一些炸带鱼递给林叔,下巴尖指了指方杰说,“林叔好,这是我未婚夫,方杰”方杰又赶紧伸出手想去握手,可见着林叔手已经去接带鱼,就改成挥了挥手,第二次说了声“叔叔好。”林叔点着头“好,好”又冲刘颖说“偏偏少年啊。”说着走向厨房,问张姨“怎么着,走吗?”张姨点着头,“走、走,还两块就炸完了。”刘颖听林叔这么说,回头看了看方杰,瘦高个,晒得黑黑的,兴许是天天骑电动车的缘故,脖子格外黑一点,脸有点长,颧骨有高了些,但带着眼镜,还显得有些文气,虽说快30了,有时刘颖觉得方杰说话办事儿,仍是个小孩儿样。方杰乐了一下“看我干嘛”,刘颖也乐了,嘴角上扬的说了一句“少年,哈”。
四人下楼,方杰赶紧走在大伙儿前头,一溜烟人就不见了。刘颖拿着百合,林叔左手拿了瓶二锅头、右手抱着带鱼盒子跟刘颖前后脚,张姨在最后锁门,刘颖走到三层的时候听张姨喊了一声,“颖儿,鳕鱼刚化了几块?”刘颖回说一块,听着门又哐当一声,刘颖回头看,林叔说,“估计回去多化几块,没事儿,我们走。”
林叔楼道里走着问刘颖,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儿,刘颖回说,不办了,去旅行一下,也自在。林叔说,“挺好,不过旅游结婚这也是我们当年玩儿剩下的,我那年代旅行结婚才时髦。八四年我带着你阿姨从玉门关跑到麦积山,又去了趟龙门,哦哦中间还坐船在黄河上转了一圈,那时候我俩算是很潇洒的,单位还得开介绍信呢,绿皮火车一坐就是俩礼拜,那身上都臭了。”张姨在后面接话“楼道里,小点声,上车说。”
方杰在小电动边上抽着烟,看刘颖他们出楼道,赶紧把烟扔地上,用脚碾碎。张姨看见方杰和电动车,还是转头问刘颖,“你们怎么来的?”“那个,电动车呀”张姨没说什么,林叔拿出车钥匙,说“那坐我们车去吧。”张姨走向方杰,“小方,你跟着林叔去坐前面,那辆白色的,我们座后面”方杰点头往林叔那走的时候,张姨弯下腰,把烟头捡了起来,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张餐巾纸,裹起来放兜里了。方杰看见了,刘颖也看见了,俩人不自觉的都变扭了一下。刘颖这次瞪到了方杰的前脸儿上,方杰没敢看刘颖,一转身就坐到了车里。
林叔问方杰“你们结了婚之后,得换车了吧?”
方杰“叔儿,我一直都摇不上号,颖儿还是今年刚开始摇号。”
张姨看着刘颖“后悔了吧,之前你家俩车,后来非卖一辆,要不现在你还用得着摇号。”
刘颖“是,当初也没想摇号这么不容易。”
张姨“你当时跟老刘说什么来着?打车到底,坚决不开车,是不?”
刘颖“哈哈哈,是啊,那时候还跟我爸说,我是个环保主义者,节约碳排放呢。”
张姨“现在还跟你爸赌气吗?”
刘颖“还好,还好。”
林叔“你们摇着号啊,就买我这款。你看欧洲路上跑的,好多都是我这样的车,我当初选白色,为什么呢?白色是最安全的颜色。之前我还跟小璎说,你在路上走着,千万别听耳机,你不知道从哪儿就钻出来个车,它没看见你,你没听见它,就很危险,咱们安全第一。”
张姨“是得多注意,颖儿你今天穿的够吗,别冻着。可不能小瞧了这天气,下雨着凉,就不好了。”
刘颖“您放心,我今天多穿了一件呢。”
张姨“咱们去西山也近,一小时也就到了,本来还想在那边吃个农家乐,可又想着,在外面还是不如家里吃着干净。你跟你们高中那些同学还有联系吗?菲菲还在卖化妆品吗?还有萌萌、小齐她们,当时小璎病着的时候,她们还来看过她。”
刘颖“小菲现在改做日韩代购了,老往那边跑,我也见不到着,有时候从她那儿买化妆品,还是邮寄的,她也不像之前似的,来我家找我玩儿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上。”
林叔“小菲是黄头发那丫头吗?”
刘颖“现在改成粉的了,萌萌结婚了,刚生孩子,正手忙脚乱呢,有时候聊个事儿,刚说没两句就不说了,诶,过了3、5天又回了,说的还是之前的事儿。小齐出国读研了,她一直想在外国发展。”
张姨“出国好,还是读书好。其实你英语这么好,现在也年轻,也可以往外走走看,我那时候都快40了,还去美国做交流。”
林叔“你那时候去美国,英语估计还没颖儿好。”
张姨“你去美国办展览的时候,就会说Hello,Goodbye,到特便宜的咖喱店,想吃羊肉,还得学羊叫,跟人家服务员咩咩的。”
林叔“嗨,后来不都好了”
张姨“应该出去的。”话说出口,张姨看了下方杰的后脑勺,又看了下身边的刘颖“哎,你们也大了,都忙,正是忙的年纪,你们能一块出去最好。前两天我还给萌萌她们发信息,说你来找我们去给小璎扫墓,问她们去不去,我还纳闷,她们怎么都说去不了呢,像约好了似的。”
林叔“人都走了好几年了,能回你信息就不错了。自己爹妈都顾不上呢,你也是,还问。”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张姨拉起刘颖的手“是,我们把颖儿都当自己孩子了”
刘颖也顿时尴尬了一下“叔叔、阿姨,咱都这么多年了。”
方杰一直在往窗外看,他到现在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刘颖来这么一趟。之前是听刘颖提过,林璎是她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虽然没在一个大学,但一直都联系着。后来林璎突然病了,卧床三年,刘颖一直陪着林璎,十天半个月就去看一次林璎。林璎走后,刘颖也俩三月就来看一下林璎的父母。这关系说出来,都觉得拗口,自己为什么非得陪着“未婚妻已故好友的父母”一起扫墓呢?这又不是自家亲人,也不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老丈人,这家子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方杰和刘颖的事儿,方杰一直想拉着刘颖回南方老家办婚礼,但刘颖一直问方杰,去哪儿买婚纱,去哪儿拍婚纱照,你要怎么办婚礼?后来刘颖又说,自己得减肥,才能办婚礼,要不穿婚纱不好看。方杰就不明白了,婚纱为什么要买呢,租一套不完了;婚纱照有什么可挑地方的,在影楼里拍了不就好了;婚礼能怎么办,当然就是请亲戚们吃饭摆十几桌啊,有什么可减肥的呢?现在那儿照相不把照片修一下?他问刘颖怎么想、怎么办,刘颖也不说,让他自己想。方杰父母看好了6月份有个黄道吉日,一直催他们定下来,先领个证,催的着急,方杰跟父母也急了,让他们自己去催刘颖,准公婆怎么好催未过门的儿媳妇这种事儿,只得还是继续催自己儿子。但方杰不想琢磨,猜人心,总是太难,猜得对,万一是需要花很多钱筹备,到时候话说出口了就不好收回。万一没猜对,刘颖又要嫌自己不懂她。横竖以后要一起过,兴许拖着拖着,也就先领个证,事儿怎么办,倒不重要了。
车快开到百望山的时候,张姨说起年轻时,跟林叔和小璎一起,骑着自行车来百望山玩儿。“那时候路可没现在好走,我们从西直门骑过来,过了北宫门,就想,不如去颐和园玩儿算了。可你林叔非要去百望山,我俩就换着驮小璎,那时候还说,看见一只麻雀小璎就坐我的车,看见一只大雁,小璎就做你林叔的车。”刘颖问“那要是看不见鸟呢?”张姨笑着说“哈哈,小璎也问过,当时林叔还逗她,说要天上没飞过去的鸟,就让她自己下车跑,吓得小璎一直哭,一直抬头看,一会儿喊一声妈妈,自己看见了麻雀,一会儿又说爸爸,我看见大雁了。后来我们到了百望山,都是野坡,小璎不敢爬,你叔又逗她,说不爬就有大灰狼来给她抓走,又把孩子吓着了,手脚并用地往上窜,我记得后来把腿还蹭破皮了。”
林叔接过话“还说我,你不是一路上批评教育么,说女孩当自强,一定要努力攀登什么的,我记得她一路爬,你还让她边爬边背诗,是因为一句诗想不起来了,才慌神出溜下去,把腿磕破了。”张姨说“是啊,什么诗来着?”刘颖“我好像记得小璎跟我提过这事儿,高中毕业那年,我俩去爬泰山,爬到中天门,腿都麻了,一个劲儿的抖。我们就决定去坐缆车,坐上缆车,小璎背了首诗,说是当年跟您和叔一起爬山背的。”“哪首?”林叔和张姨异口同声地问出来,刘颖有点后悔抻这茬儿,支支吾吾的,自己怎么想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