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争吵,于她,又已留在昨夜。于她的丈夫,又多了一个选择性记忆的累积。明知她与搭组那人还什么也没发生,又止不住推想她与他天长日久,从热乎,到动手动脚,再到更进一步,再进一步……。
干体力活常出大汗,不擦身睡觉极不舒服。男人们弄盆热水,在生活区里随意的角落既可进行。少数几对夫妻的女人们需得把水盆端回自己的隔间,由丈夫把门,如此才敢洁身。只所以把门,是因为所谓门只不过是两面幠了油毡纸的一块挡板,用铁丝拴在门洞的木框上就称为‘门’,一拳既可捅破。没有上锁的地儿,也没有上插销的地儿。睡觉若心里不踏实,能做的就是在里面用重物顶住。所以晚上若轮到她们的男人加班,她们都会要求与丈夫一同。
此事上,她与她们不同之处在于,没有丈夫把门,她也照常而行,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有时工地的活紧,她丈夫加夜班不归,她一个人,也不觉得什么,而且也想不起来顶门——这些事都是她丈夫做,顶不顶门,在她没什么区别,多此一举,她偶尔起夜还要把重物移开,反觉得麻烦。她不与丈夫同组,加班也就只与那人一起,有时就不与丈夫同班。
偶尔她丈夫加班时间短,回来的早,推开门正见她光着身子擦澡。突然的推门而入,她也并不多显惊慌,只有些意外。
意外,是因为她没想到丈夫这么早回来。
男人:“我不在你也敢洗!”
她:“那怎么了?”
男人:“什么怎么了!你不怕?!”
她:“那怕什么!?”
男人:“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她:“谁来!”
男人:“你怎么知道没人来!”
她:“你怎么知道有人来!”
男人:“万一有人来呢!”
她:“谁来!”
男人:“要是和你一块干活的那人来呢!”
她:“他来干什么,又不加班!”
男人:“有人推门,你一点儿也不害怕是不!”
她:“是你我怕什么!”
男人:“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除了你还能是谁!”
男人:“万一是别人呢!”
她:“谁?!”
她:“你说谁?!”
男人:“你(他妈)听清楚,我是说万一!”
她:“谁吃饱了撑的,到这儿来!”
男人感到肺要自行炸开,气噎无语。
她的丈夫更清醒地意识到,她在家如此,在外竟也如此,真真确确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女人。她处世愚钝——曾经这种性情叫“思想单纯”,随随便便……,这种‘看见’,让男人既绝望又无奈,恨的没有着落。
类似的争吵,她的丈夫记不得究竟已发生过几回,在家里,她仍然一如既往地洗澡不锁门。有时洗澡憋闷,她还要把门敞开。男人气怒地说让你儿子看到怎么办!她说小孩子看到怎么了!
他还小,都上一年级了!
上一年级不就是小孩子吗!在我跟前他多大都是小孩子!
并非说她就没有过这方面的心理的不安,但不强烈,而且思过即忘,不能形成真正的危机意识,也就无从谈起防范意识。
她对男女之间如何保持适当的距离没有敏感,持比较不当一回事的态度,信奉‘只要我不做背叛丈夫的事,与无论何人聊得再热乎,那是我的人缘好,没什么不妥。这方面她又似乎天生有着思维功能的欠缺,别的男人有意无意对她试探性地暗示些带‘荤’意的逗话,她也听不出来。
久之,男工们工蜂一样一得机会就围着她转,占些口舌上的便宜。久之,‘工蜂’们约摸着与她熟络的程度,不当着她丈夫的面,慢慢敢于触触碰碰地与她‘闹着玩’,试探她保守的底线。
她只以为,那种戳戳打打的肢体接触,就只是在闹着玩。
女人后身较为敏感的部位,她并无敏感,屁股与肩膀,对她只是部位不同,如给出合适的理由,触摸了,她也不会起疑。
……曾一回,她与丈夫去她姨妈家送节礼,留下吃中饭。
每回留姨家吃饭,她灶上灶下,切肉爦菜,比她姨还忙活。外人不知情,还以为是她家在招待客人。连带着把姨家屋里屋外,她看着不顺眼、不整洁的各处也一同收拾个遍。对照之下,姨家亲生自养的女儿回一趟娘家倒显得不勤快了。
在家里,她则更愿意支使丈夫做这些‘分属应当’的家务。
她正一个人擦抹里屋的床头桌,她姨父进来。在她后面磨磨悠悠。似在找什么,又或是要拿什么东西,不知何所适从的样子。
“你后面怎么蹭那么多灰(尘)?”,她姨父突兀地冒这么一句。
他怕引起她的警惕心,把欲要脱口说出的‘屁股’两个字改成了‘后面’。
她姨父伸出的手,带着试探的停顿和颤抖。
她配合地提兜起上衣,扭头看灰尘蹭在哪儿,拍打干净了没有。她信以为是她姨父给拍去了那虚构的灰尘。
她对这种‘举手代劳’是否别有意图的幌子并不以为然,也就不足以为意,从不多想。这些事在她的里面简单清晰:是她不小心屁股擦到了墙壁或什么家具上的灰尘,姨父举手之劳,好意帮她拍打,就是这样。
临走,作为礼数,都兴回点什么。趁她姨正与甥女婿嘱咐着日常,她姨父把她唤到里屋。
略显神秘的气氛里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专用的小铁盒。
“给你点儿好茶叶”他小声说。
“不要,姨父,您留着喝吧,我不喝茶叶!”她拒绝的干脆。她的大声,大门口正说话的她姨和她丈夫清晰可闻。
“是给你的吗!拿回去给小孩的爸爸喝!”,她姨父也不由提高嗓门,以使外面的人能听清。
“他也不喝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