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带镶嵌的三颗金色龙眼石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落在他肩头，像某种活物般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于是托雷又伸手将带子翻过来。

直到现在外面都没有人冲进来。

往常近身保护首领的高手不会少于两个，一明一暗，今天却半分动静都无。看来既然有人要暗算卡巴丹，监控水晶什么的肯定是都“出了问题”了，连内部安保也有异常调动，多半就是自己人干的，他只是恰好倒霉卷入其中。

通报记录里他是最后一个进入核心区找首领复命的人，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走的时候他带上了虚掩的门，脚步轻柔，厚重的木门擦着地毯边缘合上，无声无息，将浓重的血腥味隔绝在房内，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幽暗的长廊如迷宫般将他吞噬。

托雷僵硬地一寸寸转过脖子，等待一个即将到来的审判，阴风无形吹过脚跟，半秒钟被恐惧无限拉长，然后他庆幸而意料之中地发现墙角的监控水晶是呈熄灭状态的。

暂时安全。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这层却只有一个房间，孤零零被保护在中央不被打扰。他要经过很长的路，拐好几个弯，穿过外围巡逻队的流动防线才能达到出口，头一次，他感觉到达地面的路是那样遥远。

托雷咽了口唾沫，在静谧的甬道内响起回声。

快速奔跑容易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他必须尽量避开巡查兵，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这里……

走廊内没有铺地毯，鞋底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清晰，同样的，他将魔力集中在双耳，也能提前判断出来人大概的行进方向。

他往回走，半低着头，好像靠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注意聆听着四面八方的响动，一边留意着其它的分支路线，如果前方有人，他就找机会转弯，错开与其碰面的时机。

平时他们不被允许在核心区乱走，离开首领那层，他也并不太了解黑堡地下设施的具体结构和布局，所以他不敢离开原路太远，否则极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失陷于施加了幻术催眠暗示的机关迷宫中。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在向上走，但其实是向下。

他想，如果有人改变了核心幻术机关的设计，短时间内困住那些守卫倒也不是不可能。

托雷钻出刚拐进去不久的一条通道，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个路口跟他刚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三岔路变成了十字交叉，连挂画也变成另外一幅。

哦豁完蛋。

直到被不远处前后左三路人马逼入一条不熟悉的黑暗甬道，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在交汇处发现他的踪影时，托雷紧贴着走廊墙壁，想象自己是一只会变色的壁虎，默念他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背后却突然一陷，将他翻转进了一间暗门。

水晶灯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托雷惊魂未定，警惕地转身打量，门内枝形吊灯流苏颤动，照亮满室浮华，竟然是一间卧室。

他从来不知道地下还有这样的房间，家具华丽奢靡得犹如走进皇宫，墙壁上微凸的金色花纹边框闪闪发光，床头四柱巨大的弧形象牙撑起轻纱帷幔，此时主人未寝，那纱幔便用坠了大颗珍珠的金丝绳束着，露出中央一张洁白柔软的鹅毛大床。

床头扔着一件沾满香水味的黑色大衣。

很眼熟……

他听到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来到门前，然后是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情急之下，他拉开一排衣柜慌乱地躲进去，把自己使劲往里面塞。柜子里全是女人衣物，礼服上刺绣的钉珠和亮片刮擦着他的脸。

门开了，脚步声走进来，缝隙中看不清人影，但他能确定那是她，托雷脑海里闪过那角惊艳的面容，不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唉——”

他听见一声凄楚悠长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奈和遗憾。

女人进门，脱掉高跟鞋，摘下首饰扔到梳妆台上的纯金托盘里，嗒嗒两声，然后是窸窸窣窣撩起裙摆的声音，一条光烫烫的深蓝丝绸长裙被抛到床沿，像水一样半流下来。

托雷从缝隙里看见一只脚轻踩在锦缎椅子上，涂了红色甲油的玉指开始从大腿处一点点往下褪丝袜，不一会儿，一双薄如蝉翼的玻璃长袜便飘落在地毯。那双手绕到背后，又开始解胸衣的扣子。他闭上眼，想象柔软的丝绸布料摩擦过女人带着体香的肌肤，仿佛用鼻尖触碰到了她脊背上细细的绒毛。

直到隔壁响起哗啦哗啦的淋浴声，他才睁开双眼。

柜内空间狭小，托雷陷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华服中，感到窒息而闷热。亮片扎得他皮肤刺痒，汗珠从睫毛上滴下来，沾湿了他干裂破皮的嘴唇。

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杀了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