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哪个好孩子会跑到别人家里去，拿砖头照人孩子脑袋上砸的！

砸完了不说，追出来的大人要不是手松得快，准得被咬下一块肉来！

如果这些是因为他被那个大孩子给欺负了才奋起反抗，还情有可原的话，那攥着皮带追着另一个大孩子抽这件事可就太过分了！

要知道他当时攥着的是皮带尾，用来打人的可是金属制的皮带扣啊！

他那时候是又矮又小，抽第一下的时候还没拿稳，那皮带扣就直接砸到了自己头上，头破血流后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掉，但那牙龇目裂，满脸是血的样子，不止把刚欺负过他的大孩子吓得边跑边哭，还给厂区里的其他孩子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还好当年是有大人路过的，要不然这件事可能就不止是童年阴影了。

有了这些事情后，那些孩子别说欺负他了，见了他都得躲得远远的。

有人说他是疯子，却忘了这疯子其实只是个爱看书的安静孩子，他的过激行为，只是因为不愿意被人欺负而已！

但随着年龄渐长，或许是因为本就住得近，多多少少有点交情吧，也可能是那种畏惧异化成了其他情感，比如说，同是厂区的小孩儿打架时，这边要是有人说，他能叫来余长安，那边的人就总得掂量一下要不要惹那“疯子”了。

所以，从那时候起，很多人又开始去主动亲近余长安了。

这种亲近没有给余长安带来好处，倒让他在大人的眼中变得更加不受待见。

“我就知道他迟早会变坏的！”不论是厂区还是在学校，余长安总能感受到表达着这种意思的目光。

/谣/

“他们怎么能那样？！”我听得都有些生气，“所以，你就干脆变成坏孩子了？”

“我也不至于那么脆弱吧，”余长安说，“你倒是听我慢慢说啊。”

“对不起，你继续。”

“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怪不得大人，你说你会相信一个小孩能恪守正道，还是相信他会随波逐流呢？”

我脱口而出：“我会相信你！”

“所以说你也是小孩子啊，因为我当时也相信自己，”余长安笑着说，“但那只是一个孩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我的阅历根本就支持不了让我知道什么是正，还谈什么守正呢？”

“那我信错人了。”我赌气道。

“不过，你知道他们接近我的时候，我明明是不喜欢他们的，却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把他们给推开呢？”余长安自问自答，“因为我一直都很羡慕他们啊。”

“羡慕他们？”我有些不理解。

“对，羡慕他们可以醉生梦死，可以得过且过，可以不用考虑未来，可以稍微有点刺激，就感叹生活真美好。”余长安说，“可我呢，总是活得很辛苦。”

“你怎么辛苦了？”

“嗯，可能是因为我家庭条件不太好吧，所以一些人情冷暖的事，让我有些过早地就开始愤世嫉俗了。”

“条件不好的人可多了。”

“可我偏偏还心比天高啊，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确实很好强，而且从小就好强。但是从小学开始，没有评委的考试，我可以努力到全校第一名，但只要有评委的比赛，我就永远是第二。”

我试图让他放宽心：“万一，万一别人真的比你强呢。”

“是啊，如果五年级那场演讲比赛，第一名那女孩儿没有连着结巴了好几次，或者说她爷爷和校长不是邻居，我很愿意相信她是真的比我强！如果这种事不是又接二连三地出现，我也愿意不对这个世界那么愤怒！”

“那，那个……”我结巴了。

余长安继续道：“我大舅刚过世，我妈就下岗了，没有人在乎她有个残疾的丈夫，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儿子才刚上初中，当然了也更不可能有人在乎，她去年还是优秀员工！还有，我们学校在组织给贫困地区捐款的时候，我没好意思问家里要钱，然后我的名字就被单独列了出来！在榜单最后，余长安后面还跟着0.00元这几个字！然后，那些人指着那张榜单，念着我的名字，控诉着余长安是多么的没有爱心。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讽刺啊！”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那么幸运，虽然是同龄人，可这世界却从未对我展开过如此恶毒的一面。

“我小时候还挺爱慕虚荣的，我不喜欢穿旧衣服，也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去给别人补课换衣服，这个我总受得起，不算我欠了谁吧？”

“嗯。”我肯定道。

“但那个人可不那么想，直到今天，他还是认为我受了他天大的恩惠！”

“真过分。”

“是啊，”余长安念叨着，他似乎有些出神了，“那时候的我每天压抑又愤怒，小小的年纪，连世界都没见过，就误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出路了。”

我这才明白，“世界是张擦屁股纸”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真的是很羡慕那些混混发小，我一直忍耐着，不让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随波逐流。其实，我根本没完整地看过《古惑仔》，可这样算下来，我又何尝不算是被《古惑仔》给间接影响了呢。用那种方式来麻痹痛苦，真是懦弱啊，要是当时能坚强一点就好了！”

“别这么想，你那时只是个小孩子，能坚强到哪去。”

“是啊，可这世界上有我这种懦夫去随波逐流，却又有比我更小的孩子能做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事来，如果我当年也能做到，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每到六月份就梦见高考了。”余长安苦笑，越说越是低落。

“喂！醒醒醒醒！你复读的大学也不错的！”我给他打气，“排名比我们学校还高呢！”

“可我原本想读北大的。”

“废话！我还想呢！”我说，“但你现在也很好啊！”

“怎么好了？”

“你看你，现在不是努力又上进的吗？”

“勉强算得上吧。”

“你还很有本事呢，已经走在很多人前面了。”

“这个可就不敢当了。”

“我说是就是！”

“好吧。”

“你还能说会道，特别有才华，简直是才华横溢，不对，是才华横竖都溢！”

“我这么厉害啊？”

“当然没有！我就是鼓励你呢！”

“我就当真的听吧。”

“还有，你脾气又好，情商又高，你知道吗，听了你的那些成长经历，我是真的好庆幸的。”

“庆幸？”

“对啊，你一路走得那么辛苦，却还长成了一个阳光又开朗的人！”

余长安突然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我既不阳光，也一点都不开朗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余长安是余长安！那我就永远都喜欢余长安！”我激动地说。

“啊？！”余长安像是没听清。

“惊讶什么呢？”

“你永远都喜欢余长安，我可记住了哦！”

“呸呸呸，我是嘴瓢了！”我连忙解释，“不是那种你想的那种喜欢啦，是那一种喜欢，就是，就是，总之就是那种喜欢，不是.......”

“我懂。”余长安打断了我的胡言乱语，“我就当是那种喜欢了。”

“随便你，懒得和你计较了。”我说道，“反正，你以后不许再堕落了，也不许你再看轻自己了，懂吗？”

“好。”余长安说，“这世界都有你了，我还怎么还舍得再堕落呢？这世界多好啊！”

“对啊，多好啊！”我呢喃着，“这世界才不是一张擦屁股纸呢！”

余长安又沉默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是，我这边正说，这世界有你，你怎么就说到擦屁股纸上去了？”

“余长安！我要杀了你！”我对着电话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