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刚想找点什么话题缓和一下彼此间尴尬的气氛,谁知道一开口就又和素秋玉间对上了,更是尴尬。素秋玉间张了张嘴又闭上,支着身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好半天才找回思绪。素秋玉间看着他半垂的眼睑失神,脑中浮现思绪万千。
他想告诉他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会原谅他,但是这样放狠话又好像已经软了态度想要对方安慰补偿一样。可是他们二人早就在他当年决意赴死的时候,就已经断得干净。素秋玉间已非幼童,他掌朝以来顺风顺水,再没素秋千顷执政时的举步维艰。人人称赞他治国有方,秉承开国元帝之志,是真真正正的素秋之主。
起初,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以为一切真的就随素秋千顷身死道消。也以为只要自己埋在心里,就可以当做自己从前信错了人。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却总能看到素秋千顷将要离去那天的情状。他面上是他看不懂的随意平静,说话也刀刀见血,只将过往作烟云,轻描淡写地断了他二人之间累累白骨架起的链接。之后他们再见,隔着火海残垣,一个死在里头,一个站在外头。
为什么他当年起兵勤王之时,入深院宫门如入无人之境?
为什么收复朝中逆贼旧部易如反掌?
为什么京中受难之家多为出虫生蠹之家?
为什么他恰好旧疾复发被自己俘于宫墙甬道?
为什么他甘愿入狱受刑,毁筋骨体魄,自废双腿?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甚至有本事东山再起,却毅然自焚?
这些话,他只能在梦境中,对着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一遍遍地掩埋自己来不及问出口的疑问。
他日日年年都是这样过,相信了素秋千顷给他的回答,也在执着于寻找细枝末节的疑虑。他生生把自己困在这两方禁锢之中,日复一日地消磨着自己这点血肉之躯。
他本已经没了指望,只点灯熬油似的熬着。谁料素秋千顷摇身一变,用着国师亲眷的名头,顶着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再次出现。就好像两人之间不存在昔日的仇怨,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头一次相见,只是双方都觉得面善,只是一见如故罢了。他心中也曾有一个卑陋的念头,也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可以原谅素秋千顷犯下的罪孽,可以不计较十数年的辗转难安和焦思苦虑,只要寒石真的会留下来、陪着他。
思及此处,素秋玉间血气上涌,他猛然低头,像是再难忍受一样,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