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
也是,说起来他真的没干什么人事,谋逆弑父,逼亲娘自尽、发妻携子自裁。顶着素秋千顷的名头,行得却是苍翠山神君寒石该做之事。本来应该是个奸险道貌岸然之徒,却偏偏是一副逼不得已的姿态。一步行差踏错,满盘皆毁。他不后悔为人一世做下的种种,只是叹自己不该把谋逆犯上的素秋玉间和山神寒石混为一谈。小精怪当年本想免去寒石受凡尘之苦,以报往日之恩。结果却阴差阳错,做了助澜的一阵东风。
“是。”寒石应道。确实他的缘故。
素秋玉间收起了那一副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讽笑,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你倒是认得干脆利落……”
他绕着他转了一圈,转到寒石背后突然把头靠近他耳后,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狐狸眼微敛“那你倒同我说说,为何?”
“为权为名,人之常情。”寒石垂眸敛目,坦然道。
素秋玉间又回到他身前,盯着他这张脸看了又看,嗤笑一声:“素秋千顷已然不在这个世上,你又要用什么身份与孤争权夺利。”
寒石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眼神清泠泠的似空无一物,道:“成王败寇,人死灯灭。正如君上所言,安王自焚谢罪,已然不在了。此来,仅是尽从前未尽的职责,希望君上长乐无极,福泽绵长,以保国祚长治久安。”
“长乐…无极…”素秋玉间冷笑一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托起寒石的下颌,仔细端详“安王死了,那你是谁。”
他唇边带了一点讥笑“你有什么资格同孤说这些话。祸乱朝政的是你,如今说要扶保孤的又是你。素秋千顷死了又何妨,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罢了。你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什么鬼修道之人又回来了。可是母后死了,父皇死了,颐玉嫂嫂和小侄儿也死了,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保住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保住别人?”素秋玉间突然出手攥住寒石的衣领,压着他摁在石壁上,恨声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什么,可以随便更改删减的书册吗?还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棋子?”
“孤不用你来偿还,孤不能代他们接受你这一点点于事无补的歉意。你对孤做下的那些事,就此一笔勾销,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孤眼前。”
寒石拽住素秋玉间的衣袖,拦住他拂袖而去的步伐。他垂首低眉,以一种负罪的姿态,郑重道“改命易事,我无能为力。但有所求,悉听尊便。”
素秋玉间盯着他看了片刻,偏头哂笑一声,因情绪激动而猩红的眼睛透出深深的疲惫,他抬起空当的左手轻轻搭在寒石手上“我视你如父如师,可你看看你,……”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拂开他的手“你走吧。”
等寒石回过神来,素秋玉间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树丛深处,不见了踪迹。寒石看着那影影绰绰的一点白色,明明动动手指就能追上去拦住他,却愣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寒石冷眼旁观的久了,只当这一遭不过一场虚妄。人死事了,渡河而过便又是新生,总是兜兜转转来回世间。既是如此,又有什么可挣扎的,非得囿于前尘旧梦不肯自拔呢。可如今,寒石瞧这宫中凄清冷寂,故人枯槁如秋叶,心里竟生出些别的念头来。不论这是谁的劫数,都作不得假,肝肠寸断是真的,倾心相待也是真的。三途河过了几次,孟婆汤饮了几碗,都不再是素秋玉间,他能抓住的也只有这短短几十年。寒石不明白,只是因为自己从来认真的过身为素秋千顷那三十多年,只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