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从窗外带来淡淡的山茶花的香气。

汗液冷凝，向对视的二人宣告故事的终焉。

“……看来我赌对了，你果然会走这条路。”

“你——！”

翊鸣眼中，更多的是愤怒。

此刻正值午休，四下无人，唯独综合楼三楼的走廊里，站着四张熟悉的面孔。

“——孙，向，阳！这是怎么回事！”

“人我算是带到了~虽然费了点功夫，还白挨了一拳呢，叶翎你看看——”

“——呗~活该啦死妹控！”

“昂——？！有你什么事啊死弟控！”

“死妹控！”

“死弟控！”

向阳还没汇报完情况，就被叶翎身后跳出来的端木夜嘲讽了一通，当即吵作一团。

不知怎么的，这两人的关系貌似比叶翎和翊鸣的还紧张。

翊鸣听不下去两人的争吵，立刻转身离开，却被向阳挡住了去路。

“——哎呦，别急着走嘛，叶翎会不高兴的哦？”

“你早就和叶翎串通好的，就为了把我引到这里。”

“我欠叶翎的，当然要亲手还给她，哪轮得到你替她平账——”

向阳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放下一贯的轻浮态度，往走廊中央一杵，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如果你想强行离开，我保证接下来会全力以赴，不介意现在就把你欠我的一拳还上吧，在叶翎面前……”

“让开！我没时间跟你耗！你刚刚还打了电话不是吗！”

翊鸣冲上前去，一把抓在向阳上臂，誓要将他拨开。

而向阳稳住重心，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他控在原地。

“要不然怎么敢说学生会长忙呢，连我手下有没有姓马的后辈都不知道，下次见人拿起手机，别想当然地以为在打电话——！”

向阳瞬间发力，扭转上身，挣脱了翊鸣的擒拿，前后拉扯间，将他挡回叶翎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翊鸣稳住身形，端木夜又从后方袭来，紧紧抱住翊鸣的腰部，不让他移动分毫。

“放手小夜！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那你打吧！狠狠地打！就当我这两年亏欠叶翎的一并还了！这次我不会退让的！”

“你——！”

端木夜奋力招架，平时那般游刃有余的气质已然褪去，眼角分明还渗出几滴泪珠。

见她如此，翊鸣根本无法下手，只在原地挣扎的间隙，身后传来叶翎的声音。

“……好久没见你这么冲动了，翊鸣。”

“——”

仿佛置身事外，面前三人的争斗并未扰乱叶翎的心境。

“你还是……不敢面对我吗？”

相比起翊鸣的慌张，她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

如此淡然行至翊鸣面前，发丝拂过的空气皆如轻羽飘悬。

“……翊鸣，我啊，已经不是广播社的社长了。”

“叶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

“嗯，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的——”

“……”

“你都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护我，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如果解释有用的话——这么多年，你哪次不是自作主张，幼儿园的那次春游也好，初中的漫画比赛也好，从前辈那里接手广播社也好，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自顾自地满足好奇心，探索这个世界的美好，是因为我相信，你始终会陪在我身边，一起去看花草枯荣，鸟兽生息……”

“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们终将面对现实，理想主义的陌路是殉道，难道你想为此殒身吗！”

“我不会殒身的，翊鸣，我不会的……”

“——！”

接下来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却又流畅到如此顺理成章……

“我会——”

在旁人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突兀……

“与你并肩同行——”

可在他们眼里，这仅仅只是一句迟到的誓言……

少女语毕，踮起脚尖。

少年欲言，终归平静。

双唇紧合，木漏微光。

时空凝滞，落叶归根。

万物静止在这一刻，腰间的端木夜，身后的孙向阳，都出乎意料地瞪大眼睛，见证翎翊二人最初的一吻。

没人敢擅自出声，秒针就这样跳过十几下，直至叶翎放下脚后跟，重新站定，众人的表情才稍有缓和。

端木夜放开了翊鸣，孙向阳退居一旁，默默守候起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我的回答。”

叶翎抬起脸，害羞似的歪了歪脑袋，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她心里清楚，或许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眼前的少年冷静下来。

甚至有一瞬间，她感觉曾经的翊鸣回来了，不再需要瞻前顾后，不必活得那般伟岸，他的白发不会增生，他的眼神不必凶狠，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坚强，愿意在更近的距离守护彼此。

——更重要的是，他能做回他自己。

倘若广播社不再有能留住他的位置，那么叶翎只好以身入局，去承担他所承担的一切。

预见未来将至的恶意，她会选择继续直面，正如一直以来的那样，正大光明。

而翊鸣，神情恍惚，思绪跨越了十五年光阴，遍历与叶翎同行的朝朝暮暮，才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并没有喜悦。

与叶翎的希望相反，翊鸣露出的——是绝望的表情。

他不再说话，低下脸去，没人发现他扭曲的眉眼，要紧的牙关。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

“——这枚戒指，是你6岁的时候送我的，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在分别的六年里，我也依旧留着它，直到那时你离开广播社，我开始把它挂在脖子上，就好像你陪在身边……”

“……”

“你看，我把它串起来了！不过上面的塑料钻石丢了，可能是哪里蹭掉了吧，嘿嘿……”

叶翎自顾自说着，将脖颈上的项链取下，吊在空中，展示给翊鸣看。

“……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包括我的家人、朋友、老师……我只追求内心的答案，在此公布，这就是——我最后的广播。”

叶翎认真地看向翊鸣，抛弃过去的软弱、踌躇、犹豫不决，她的眼里只有翊鸣，只有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

“——翊鸣，你还喜欢我吗？”

“……”

“你愿意，再次为我戴上这枚戒指吗，就像当年一样……”

几句微言细语，翊鸣终于有了反应。

“……我——”

他抬起疲惫不堪的面容，抬起右手，小心翼翼伸向空中的项链。

“——！”

手指轻触。

再次缩回。

“……”

他犹豫再三，最终将其捏在掌心。

“哈……”

翊鸣阴沉着脸，低下头。

他本想继续强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深吸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吧，这样已经足够了吧……

我还能斗得过她吗？

我本来就不擅长做这些的，真是……

我已经累了……

我真的……

好累好累了……

如今，梦寐以求的温柔乡就在眼前了……

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他本想就这样安抚自己，却不料气息再次颤抖起来。

他的眼里闪过叶翎头破血流的样子。

他的耳中传来阿姨冰冷至极的话语。

【请你……不要再靠近叶翎了。】

他只轻笑一声，用无人能听见的响度。

“我——”

随即，猛然爆发——

“——最讨厌你了！！！！！！！！！”

“——”

“？！”

“啊——！”

在场三人，瞠目结舌。

只见翊鸣一把夺过叶翎手中的项链，头也不回地，朝身后丢去。

戒指在烈日下闪烁着银光，划出一道弧线，链锁轻响……

——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