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织画刚就回了趟琴房,在钢琴前坐了个把小时,突然就振作起来了,想来主席台帮忙——”
“……嗯,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主席台幕后,雪凝架起手臂,凝视着几乎同时赶到的织画和夏岚二人,将信将疑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如何解释嘴角的奶油?”
“……(舔)你指什么?”
“……”
雪凝神情凝重,皱起眉头,缓缓转过头去,平移视线直至落在夏岚身上。
“而你……你说比赛完回来的路上,撞见学姐她们在小树林私会,其中还有认识的学长?”
“……大差不差就是这个意思,第一手情报不说假。”
“那你如何解释背上的脚印?”
“……路上摔的。”
“换一个。”
“——大概是哪个小鬼的恶作剧吧。”
“有必要特意脱了鞋,再往你身上踩?”
“可能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吧,尊重理解。”
“好好好……”
雪凝应付性地点点头,揣起手来原地徘徊。
由于主席台背后立着一块巨大的背景板,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被阻隔,站在这里谈话再合适不过了。
“——我大概清楚了,虽然有点离奇,考虑加入一个未知变量后,倒也可以完成逻辑剧情的情景再现……”
“别整理你那小说素材了,先告我秋雨去哪了。”
“秋雨的话……旧楼到小树林的最短路线少说600米,根据脚印长度判断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五,是女生,步行时间不够,难道是用跑的——”
雪凝并没有正面回应夏岚的诉求,反倒转过身去,自顾自地高速碎碎念起来,显然,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看吧,又沉浸在推理中了,我就说少看点悬疑吧,哎……”
夏岚无奈地挠起头来,织画则默默出现在他身后,端详起神秘的脚印。
“……你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
“别装了,能踩出这印子来的,放眼全世界,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嗨,什么有的没的,不就沾了点灰嘛!”
夏岚说着,豪迈地抬起右手往后背拍打,够不着,又勾起左手尝试拍打,又没够着。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健硕的肌肉也会成为负担。
“——说起来,乐正——”
够不着脊背中央的夏岚最终放弃了,转念和织画聊起天来。
“你不是主管背景音乐的嘛,怎么想到来主席台帮忙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也没必要较真吧,你说过不喜欢人多,我这不也在关心你嘛——”
“我只是不想失踪太久,免得你们又说我偷懒——广播处那有人轮班的,音乐都是自动播放,没到饭点也不用考虑切歌。”
“我们啥时候说你偷懒过的……”
夏岚有气无力地抱怨了句,背靠主席台的一角,在幕布上来回蹭了起来,就像一只狗熊蹭起了树干,傻憨憨的样子。
看来他还是很在意的。
只可惜这样做,非但没把脚印蹭掉,反而蹭上了更多灰尘,一眼看去更明显了。
织画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在干嘛。”
“没……所以说秋雨上哪去了,我有重要的事找他——雪凝!”
“——嗯,啊?”
雪凝才回过神来。
“——秋雨呢?”
“哦,对,织画的话,可以试试帮忙读稿,龙教授也在上面坐镇,也有其他同学在读的,你有样学样就好。”
“……为什么先回答的我。”
“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啊雪凝,我问三遍啦!”
“至于夏岚的问题……你刚刚说,学姐她们是突然消失的,对吧。”
“嗯,一不留神……”
“那这会应该已经碰上了,你们不用操心。”
“啥?”
“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主席台安顿下来好了,织画刚好填补秋雨的空缺,播报练习什么的多多益善咯~夏岚下午还有比赛吧,趁现在休息下,上边有水,来我帮你拿——”
“不是,我没跟上你思路。”
“……已经碰上了是什么意思。”
“啊,抱歉忘记说了——秋雨说放心不下织画,去旧楼找你了。”
“……?”
“显然你们错开了咯,而学姐她们突然消失,作为中心人物的叶翎八成是带头的,她可能的去向和秋雨现在还没回来的原因,只有一种解释了吧?”
“……”
“……”
“所以我们不用急,等秋雨带最新消息回来就好咯~”
雪凝歪着脑袋,食指戳着脸颊,若无其事地说出总结一切的推论。
——
叶翎踱步至广播社门口,轻抚在透明的窗玻璃上,留下两道微热的雾痕。
“……”
回想起方才和翊鸣的争执,心头涌来一阵酸楚。
【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前行,不想作为被你保护的对象,我想和你一起,直到有一天,能够追赶上你的脚步!】
【……想追赶上脚步的人,是我才对……】
【——】
【……可我,没有资格……】
【——傻瓜!】
【……】
叶翎奔跑着,为了忘却一切忧愁,她只能通过身体释放压力。
走开啊,挣脱啊,这一切的枷锁,究竟要纠缠到何时,曾经的时光,那令人安心的氛围,真就回不去了吗!
她的小腿磕到座椅,胳臂撞到路人,疼痛袭来,泪腺翻涌,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叶翎意识到,她的体力早已严重退化,仅仅两步路的程度,就已经气喘吁吁,头晕眼花了。
更绝望的是,肉体上的痛苦并不能代替精神上的疲惫,反倒相互叠加,令人难以招架。
【——叶翎!】
端木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翎没有理睬。
她感觉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充斥大脑,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不得不依靠在纪念公园的石像一角,跪坐在地。
视野变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耳鸣,无法消去。
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吗?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叶翎,你还好吗,怎么会这样!】
【……夜夜……是你吗?】
【你怎么了叶翎!我去叫老师——】
【别……翊鸣说得对,我已经,不可以再有求于老师了……】
叶翎抓住端木夜的袖口,勉强着支撑起来。
【我没事,只是昨晚通宵,没休息好……】
【你傻了吗叶翎,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
端木夜带着哭腔,将叶翎拥入怀中。
【我果然还是……控制不住想期待一下的……这次运动会,是个机会,或许这一次……就能……】
【——别傻了,都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一失眠就想爬起来复习,这算是,我的坏习惯吧,嘿嘿……】
【早上跳了那么久的舞,再加上比赛,你早就超负荷了啊叶翎!】
【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就好……】
叶翎扶住端木夜,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看见面前的孔子石像。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叶翎……】
【你接下来还有项目吧,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行,我要带你回去!】
【——夜夜。】
叶翎伸出手去,托住端木夜的脸颊。
【……】
【乖,听话,我会没事的……】
【……别再让我担心了。】
只见端木夜将袖子擦过眼角,站起身来,回望了一眼站在石像前的叶翎,小跑离开了。
四下又安静下来,操场的人声越不过公园树丛的枝丫,叶翎前行两部,扶住一棵樟树。
平静下来了,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份平静。
平静意味着无动于衷,意味着无能为力。
——她已经平静得太久,太久了。
回过神来,她还是爬上了旧教学楼的四楼,那个与伙伴们朝夕相处的地方。
明知没有钥匙,明知自己已不属于这里,她还是来了。
指尖的热气印在窗玻璃上,化作雾痕,又渐渐散去。
只要时间够久,一切热情凝聚的痕迹,都会被冰冷的时光冲刷,什么也不再留下吗?
叶翎看着窗中的倒影,低下头去。
——然而下一刻,广播社的门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