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九重,谁营造之?玉宇琼楼,谁凌霄造?试问天下仙,凭虚踏山海。无有吾辈者,能得良所居?哼哼,为师这首诗已然道尽师门大道了。”狭小的飞舟内室之中,一名面容粗粝身着青绿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其间,道袍的袖口因多次清洗已有些泛白,即使在低矮的顶棚下不得不微躬着身子仍不减其一派仙风道骨的神韵,双手依旧不断捋着略长过下巴的黑色胡须晃悠悠飘飘然的说着。
“师傅,诗词写的是很好,只是咱们若再不加紧,这个项目若是别家道观捷足先登了,咱们......”男子身旁一身着不合身宽大青绿色道袍的身量矮小,长相幼态的但气质老成的少年稍带附和的提醒到,语气间颇有几分无奈,勉强从宽厚的袖口中钻出的双手,右手各个关节及掌心处粗粝的老茧是风霜的证明,左手则皎洁如月白暖玉娇嫩如女子纤手,口中言语的同时手上动作却不停,法诀不断翻飞微调着飞舟的各项参数。
闻听此言的师傅怔愣了一瞬,复又赶紧回到老神哉似的神态,不断捋着胡须的双手不经意似的将掉落的胡须握拳藏于手心之中,轻咳一二依稀可以见钻出的黑色须发在空气中摇曳,本就做在滴溜溜肆意乱舞的眼神猛然扫到那撮黑毛,双手霎时间如疾电交错着潜入两只袖带之间。
飞舟的动力转换阵法发动在虚数空间的场域内掀起阵阵浪花,冗余的能量转化为吵闹的噪声和无用的发热传出法阵,猛的加速的飞船带来强大的惯性效益俗称推背感,给正瞥见师傅丑态正暗自无语的徒弟狠狠的来了一个踉跄,好悬没一头栽倒身后那几乎塞满整个狭小内室的各色模块和材料。
待到少年好不容易恢复平衡彻底坐稳之后,其旁的师傅眼角一撇,出气似的冷哼一声双手从袍袖中取出,指尖交叠,指腹不合划出一式,而后指指交叉抱于气海。眼见此情少年忙有样学样,气海平劳功,腿脚交天盘,杂念纷纷扰扰如枯树落皮一般层层脱落,一时间狭小的内室仿做空寂,虚数场内的微波掀起心海的浪花也渐渐平息。
飞舟外立面,工程用飞舟独有的臃肿拓展功能部件昭彰其上,内外气流交换阵法切换为变换模式,将内部的空气转变成略带黏稠质感的气体。刚保养过后的船体上流光氤氲,银灰色的表面上沿着船身的流线阴刻无数阵纹路,随着飞舟速度的逐渐增加,纹路内流动填充泛起红色光芒如血液般的光子流,每一个独立的阵纹渐渐统合成一个整体,从观者视角,变换者的流萤之光昭示着空间曲率的变化,拖拉扭曲的飞舟以不带夸张的霎时消失在凡眼视野的天际线。
恍惚间,前尘往事就像海涯边的潮水一样涌上少年的心态,少年只是看着那过去作为建筑行业一小公司总工的自己,在一场黑洞洞的事故后来到异乡。
踏过无限风光的浪头,也趟过海浪潮间后的暗礁,再度回首,就与此时打坐的自己一样,往事皆做梦幻泡影,一闭一睁如风吹烟尘,尽数散去。
内景难辨时间,直到空间的扭曲渐渐回复,粘稠的气氛以上清下浊的方式流散开来,曲率纹路的流光变得黯淡,止息之时那老成的少年便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瞳仁前挂着一层迷蒙的水汽,透着迷蒙如隔镜般的雾望向远方。
此方世界,自三年前穿越而来所继承的这具身体名唤李桂,记忆中的那人,并未走出过重山环绕的小山村,于他而言,天如穹顶,笼盖四野,曾经把为仙人居所用的透明琉璃瓦捡回去,那一片以前世的眼光来看也算剔透的琉璃瓦中散下的天光是他心中最小的天,而在这天外天上最大的天,便是大盈仙朝。
而此刻眼前那远方缭绕着烂漫水汽的大泽,便是韫湖。韫湖之滨,便是曾经的那名李桂绝难以想象的人间琅琊。
一应长空碧色远,衣云绶水浮虹光。
弓藏射水凭鱼跃,湖影映涛介须弥。
韫湖术院第二法府的建设场地,坐落于韫湖之畔,虽以湖命名实际上更近似大泽,雾色蒸腾如梦,极目远眺对岸的第一法府玉宇琼楼如仙境,庑殿金顶、歇山重檐尽显磅礴大气,华美高贵的形制缠绵流云印出海天一色,几道人影点缀其间似天仙弄影,恰登琅嬛,曦日洒下的辉光透过笼遮着的大阵显得并不刺眼,在多次散射与折射后穿越小徒弟眼前朦胧的雾气使得景色变得暝迷,春风吹过,掀动一湖波浪,以反直觉的形式撩动其阵阵水花。
术院,大盈仙朝所设置机构,可类比前世的早期的高职院校的教育机关,虽以“术”字冠名,且从品阶上来看位居术院、法门、宗门、道宗四级教育机构最末,然亦为数亿渺茫的芸芸众生中零星几点的人才有成为术院子弟的机会。
其教学与选拔机制,更接近当时李桂念书的时候,教育系统中的重点中专和优秀的高职技校,即同样的从各个县区选拔优秀的好苗子不过这些苗子选择不走从高考考上大学的路子,而是找一处地方真正学门技术,同时早点工作来养活自己减少拖累,在更早的时间里,重点中专们都是包分配的。
来到异界,第一次真正长途跋涉的外业,尚未从晕乎乎的迷离状态中反应过来的小徒弟,就已被一掌拍醒,只见师傅手提两袋不知从内室何处翻出并装好的茶叶,外包一片玉润的白色,只在侧面的右上角印上一个暗色烫金的山峦图标,手提处绳子游金色丝线编织而成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极微小的轻身术式,提至手中不觉沉重,精巧设计过的提绳长度又做到一手提起时两盒茶叶底部平行整齐,此即谓之曰于细微处见广大,不过相较于包装,袋子中随意散乱的塞了两包透明袋子包着的无名茶叶似有些不搭。
小徒弟接过两提茶叶,走下飞舟,跺了跺因为盘腿太久而有些酸麻的双腿,溅起些许尘土,与对岸相比略显荒凉的施工场地上零星坐落着一两座临时用屋棚充当项目部的功能,空气中飘荡着埃土与木屑混杂的颗粒状烟尘,随着场地内方向不定的风挥舞出杂乱的乐章,侵入鼻腔内有些雨后尘土的气味又带着点木材厂内木质油和木屑的甜味,应是术院掌门以大神通随手便清出的一块空旷区域。
相比与远处辉煌典雅的术院学府,这处贫瘠得用荒凉二字就足以完全描述的场地,比起对美好的憧憬,脚踏实地的安心对小徒弟来说更令他动容。
定了定心神,便不再令眼神四处游弋,亦步亦趋的跟上早已背着手迈步走出寸许距离的师傅。未走几步,还未及反应之际空旷的荒地上就已回荡起两名中年人豪放的笑声,稍错了个身子,少年的眼前便出现身着修身服饰的男子,头上戴着莹白色的发冠,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以暗沉的黄色为主色调其上绣着云水的纹路,下摆裁短、腰部收紧、下裤的裤脚上绑着绑腿、一双鱼状的黑色皮靴、嘴唇薄而眉眼锋、目含精光一副干练的模样。
男子步伐沉稳的步伐在接近后变得愈快,三步并作两步站立到师傅面前,亲昵间不失恭敬的伸出无名指上戴着金色戒子的左手与师傅紧紧的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