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瑶既悲痛又内疚,如果不是她在闹市闲逛,如果她没有拒绝做开封知府谢晖的小妾,她的父母也不至于举家逃往,可现在全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王知山看着邓瑶在低声抽泣着,他没有说什么,递给他一个半新的手帕,继续拿起那本旧书看了起来,这本书的名字叫《中庸》,他在准备杭州府今年的院试。
一个时辰后,天渐渐暗了下来,王勇再次走进了房间,这次的脚步声明显缓慢了很多,也沉闷了很多。
“大郎,去把正屋的煤油灯端过来,记得把门关上。”
王知山听命出去了,木门“咿呀”的声音,将邓瑶从悲痛中拉了回来。王勇有些急切地问道:
“你是离开家乡正在内迁的?”
“不是,是从开封去杭州的。”邓瑶看了眼王勇,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嗓子低沉地回答。
“在你倒地的附近,杭州的府兵发现了一堆无头尸体,说是被倭寇杀害的,他们正准备把尸体烧掉。”王勇没有进一步打听的意思,把他打听到的最为重要的事情告诉了邓瑶。
邓瑶有些着急,她急忙把被子掀开,尝试着从床上下来,还没站的住,就又趴倒在了地上。
王勇赶紧把邓瑶扶回了床上,叹了口气,安慰地说道:
“倭寇杀人是不会把人的头砍掉的,这恐怕又是官兵自己干的,他们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把尸体烧掉。你千万别过去,这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我们的。”
听到王勇的话,邓瑶怔怔地盯着王勇,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心灰意冷的无奈,她本已干涩的眼中再次流出了泪水,泪水不再是连成一条线,而是一滴一滴地缓缓向外流着。她点了点头,朝王勇一字一句地说道:
“多谢恩人,我知道怎么做。”
“咿呀”一声,王知山推门而入,他拿来了煤油灯,放在邓瑶床头边的桌子上。
“走吧,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王勇没有再向邓瑶问些什么,也没有再向邓瑶说些什么,而是转身吩咐王知山。和之前一样,王知山没有说些什么,他拿起了刚才被放在桌子上的《中庸》,就和父亲一起走出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王勇端过来两个半旧的碗,一个碗大些,里面放着一个杂面馒头,馒头下面是一些炒好的青菜,一个碗小些,里面盛着满满的热水,还向外冒着热气。
“吃吧,父亲说北方人吃面食,他做了几个馒头给你吃。”
王知山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稚嫩也很简短,说完后就专门离开了房间,“咿呀”的声音再次出现,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了。
木门“咿呀”的声音,再次将邓瑶从悲痛中拉了回来。
夜色终于降临了,好在煤油灯的火焰足够明亮,把整个房间从黑夜中解脱了出来。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馒头和热水,端起来水碗喝了几口水,又把它放回了原处。她又拿起了馒头,没有喂进嘴里,而是放在了胸口上,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
她看到桌子上有四五本破旧的书,一个笔架上零散着挂着两只毛笔。这房间是王知山的。在煤油灯的婆娑的火焰下,这个桌子以及桌子上的东西,显得越发陈旧了,却显得邓瑶清秀的面容越发动人了,只是火焰火红的颜色涂抹在邓瑶苍白的面容上,有一种不太和谐的凄美感觉。
由于没有人挑拨灯芯,煤油灯的火焰越来越小了,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跳动的火焰熄灭了,黑夜还是吞没了这个房间。
又一个时辰后,房间外的黑夜中闪烁了一些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些焦味,这是官兵在焚烧无头尸体。他们很会选择焚烧的时间,只有最深的夜才能掩饰他们的罪恶。
邓瑶没有被火光和气味惊醒,她实在是太累了,睡觉能让她短暂地忘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