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今放平声音:“都督放心,尽管晏家不提,这门亲事孟家也会亲自退掉的,不会让晏家白白蒙羞。”
晏无命不回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处被她打了一拳的地方,又看向孟今。
绿色的罗裙轻飘飘缠在身上,仿佛随时都能滑落,整个身躯包裹在里面,也不过像只单薄的蝶翼,纤细白皙,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看起来甚至更加可怜。
仿佛下一刻都会昏倒。
晏无命不说话,抬起手,轻轻略过了她的鬓发,将她头上的一根银簪子抽出,握在掌心。
而后,毫无怜惜地松开手,银簪应声落地,滑到靴旁。
晏无命用脚碾着将才那支银簪子,尖锐的摩擦声振聋发聩。
“都督要退婚,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绝不说一个不字。”她话未说完,一道凌冽的风拂面而来。
他忽然将地上的簪子踢开,撩袍蹲下,一把扼住孟今的下巴,“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
油盐不进。
一股冷气钻入了她的筋脉。
孟今愣了愣,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对我一个弱女子用神灵,都督恐怕胜之不武。”
“是吗?”闻言,晏无命却是笑了,他看着孟今,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饶有趣味道,“可惜,我就是欺软怕硬,以强胜弱,怯大压小的奸诈小人,孟小姐,如何?”
“……”那您脸皮真厚。
孟今无语了,却没有回复。不知为何,晏无命被她这样的目光戳得很不舒服,但她就是不肯把目光避开。
见他不说话,孟今勾住他的刀鞘,笑着欺身上去,声音勾人:“你看如何?”
“还是说,都督乐意娶我。”
“……”晏无命一把推开她,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又顿下一步,低低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孟小姐好自为之。”
纸老虎。
孟今冲他背影挥手,捂唇轻笑:“那都督有空再来我家坐!”
“......”
这番操作属实是将在座的众人震惊了。
“她居然......公然调戏鬼罗刹!”
“妈妈救命,我想回家......我好像看见比鬼罗刹还要恐怖的生物了。”
就连陆北北也吓坏了。
如今众人看孟今,比看晏无命本尊还要惊悚。
不过短短两日,孟今就成了整个寒南山的出名人物,当日头条热搜。
不过她在外面再怎么横,回了家里,还不是得乖乖低头做人。
譬如今日,
外面的风声多大,孟家的大门闭得就有多紧。
孟渊将孟今关在了柴房,只留了个亲近丫鬟伺候。
孟今在房里跪了一日,端正跪姿,面着壁,闭着的眼皮跳个不停。
“小姐……”柴房里昏暗无光,身后的薛翎像尊门神杵在门口,忍不住低声提醒,“大人虽说了,让您跪在柴房里面壁思过,但您倒不至于一动不动啊,丫头虽然不敢忤逆大人,但也体谅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跪下去,您的膝盖都该碎了。”
闻言,孟今向后一瞥,拍了拍尘土直起身。
“……”薛翎顿时慌了,“让您舒活舒活,没让您不跪了呀,要是让大人知道了,非打死我!”
孟今静站不过一秒,闻话又面无表情地跪了回去。
她神色平静,保持着原姿,没有任何反应。
“……”
“小姐您真是……”薛翎无奈叹声,“这次也只能怪您自个儿不小心了,丫头已经是尽心尽力,若不是将您的男宠都给连夜藏了起来,您现在怕是遭得更厉害——丫头这回是连自己都保不定,如今只敢听大人的,小姐您就别多想了。”
“……”
孟今半回过头:“这般架势,是想将我跪死?”
“丫头不敢这么想。”
她眼珠一转。
好像已经死了。
薛翎接着苦口婆心:“待会大人回来,就得问您话,小姐还是好好想想自个儿错处,不然到时大人要动起家法来——也不是丫头我能拦得住的。”
孟今沉思了片刻,她的确不想跪了:“那……”
不成想不等她说完,薛翎就急着打断:“算丫头我求求您了,今日就安分些,丫头才好想怎么保住您。我已经去下人那方打好关系了,但是这一回,唉……”
孟今见她一副未老先衰的神色,仿佛此时跪着的不是孟今,而是自己。
“你倒是圆滑。”
“小姐这算说的什么话。”薛翎正忧心着,不满地嘟囔,同孟今说起话来时,没有半分芥蒂,“丫头打小被小姐捡回来,早就是您的人了,这些年头,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哪件事不是丫头替您解决的。”
“要我说啊,大人就说的没错,小姐您就是太蠢了,行不了大事。不过打您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您最是圣母心泛滥,为此在外人那吃了不少亏,丫头劝都劝不住,如今也觉不大认识您了。”
“……”孟今了然。
薛翎虽听着像是在数落,语气里的关心她也听得出来,有些讽刺,但又颇有机锋。
薛翎叹了口气,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声音还更大了。“您在温室里,有大人仗着,自然不晓得。这一遭下来,大人都老了好几十岁,若不是圣君看中大人,小姐您现在都掉脑袋了。且先不提,您和晏家的亲事是圣君亲自缔下的,咱们这种小氏小家不知道要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攀上这一缘分,虽然说是帝君又信了迷……但全家上下都看中的很。若是没成,小姐您的名声也已经坏得十千八万里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一个人不成?”孟今脱口而出,换来的却是薛翎的火急,
“您快呸呸呸!若是让大人听着,又得打!”
孟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圣君”这个名号,自己却忽然有些恍惚,盯着灰扑扑的墙,后面什么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