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到了阶梯旁倚靠,往下望去,大堂中,老板和她的夫婿一人抱着个孩子,正在吃汤饼。
我向下喊道“老板早啊!”
老板抬头寻到我,她笑回“郎君早,菜马上给您端上去!”
伙计刚将菜端来,小桑便转醒。
我打趣道“是闻到了香味儿才醒吗?”
她还是睡眼惺忪,不过还是穿衣下地了“我饿,你喂我——”
我拿过外衣为她穿上“好好,快穿整齐,我喂你。”
吃完这顿,我们又上车赶路,走了七天,周身的山堆愈发低矮。
我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平凡的宅子。
宅子前竹椅上坐一老翁,见了我们,他放下蒲扇,身子前倾。
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啊?”
“老伯,请问白邻湘是住这儿吗?”
“你是?”
“我叫江峻扬,是白邻湘的徒弟。”
老翁用自己一双浑浊的眼左右打量我们队伍,高兴道“是江郎君啊,快进去,你师父可想你了。”
“谢谢老伯。”
大门忽地被人从里推开,另一个老翁出来了。
他的头发比以前更加灰蒙蒙,像天暗下来时,微弱月光映照的厚厚积雪。
师父从宅子里走出来,紧盯我许久,他有些迟钝了。
“小桑,这就是我们师父,师父。”
“师父好。”
听我们唤他,他才确信上前“真是峻扬,你们怎么来了……唉,我不应该送信的。”
“没事的师父,我们有很好的车马,没有受到多少颠簸。”
“那就好。”
“脸这么白,是被风吹得还是没吃饭?”
“啊,我现在吃不下。”
“不对,你这是病了,是病得吃不下吧。”
他一边领我们进去,一边摆手道“我无碍。”
“师父,你都病得这么严重了,病了很久吧,我去医馆请人……”
“不用,小病而已。”
光是面色就不好,脚步虚浮还一深一浅,怎么能是小病。
师父通药理,是心病难医。
我请来厨子煮面,劝言下,师父也只吃了几口。
“我带你们去看她吧。”
“好,我要和师娘告状,说你不好好吃饭吃药。”
他听完我的打趣却笑道“那今夜她可要入梦来训我喽,好事。”
我们各自拿上东西,到边上的小山坡,供上饭菜酒水,除却惯例的纸钱纸衣,我还特意备了几叠紫色纸衣。
“师父,师娘爱穿紫色衣裳,我也备了些。”
他正将一叠紫色纸衣丢进火盆,闻言转头笑吟吟接过我这份“你还记得啊,你师娘收到这么多衣裳,一定很开心。”
我点起长香弯腰祭拜,侧目见小桑不在椅子上,一副坐立不安状。
放好香火,我马上靠近去问“怎么了,是不是熏着了?”
她看了眼椅子,慢慢抬手示意血迹,然后贴在我耳边道“我来月事了,是不是不吉利,我要不要先回去啊?”
我让若山去帮我接水,用手绢沾水替她擦拭“没事的,师娘也是女人,这里就住着她,她身手不凡,没人敢欺负我们。”
“好。”
“来多久了?累不累,日子和上月不同啊……”
几句话功夫,秋菊已经擦干净椅子,若山去端来热水。
师父把两三层手绢铺在椅子上“坐会儿,等下回去,我去煮碗温补的汤。”
小桑很意外,边坐下,边说道“谢谢师父。”
多年不见,我和师父有说不完的话,我不断地学东西,到新鲜的地方,我长大成家。
他看人来人往争名逐利,送走很多旧相识,房屋与人一同老去。
他道后悔,错过我们长大的许多时刻,但他又不悔,哪怕师娘要他管自己往前看,他也做不到,他们原本说好,要每天都看见彼此。
若山吃完饼子,坐他边上的秋菊替去茶水,待他彻底咽下,师父方向他说道“很早就想问你,我和乐双没有孩子,若山,你愿不愿意,做我们的孩子?”
若山搁下茶盏起身,缓缓跪下,抬手行礼“若山心里早就将您当作半个父亲,若山愿意!”
我们欢欢喜喜回了宅子,师父先去喊人帮忙煮补汤,然后拿来一把短剑,他问道“碰过血吗?”
若山回道“没有。”
师父把剑鞘脱去,手上沾油轻抚剑身,说道“今后的路,是一定要见血的,别怕敌人的血蒙住眼睛,这把剑很亮,它保护了很多任主人,我加固过,只要你握紧它,它会护你们永远。”
若山郑重接过,收剑入鞘“若山记住了。”
隔天,我们买好粮食和药给师父,师父便赶人了。
他搭手帮我上马车“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快回京吧。”
“记得吃药,师父。”
在我们来这之前,他就已经把一双旧佩剑送去给师姐保管,现在把毕生收集的所有医书和乐谱给我。
“是我没护好她,让她等这许多年,我也该去陪她了。”
“师父!”
他无所畏惧笑了笑“吓唬你的,回去吧,今天我还死不了。”
犯病之后我透不过气来,打开马车的窗子,又一阵阵地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