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骂他,你有什么脸丢的,什么本事没有,连孩子的学费你都挣不到,现在都还欠着学校的学费!你有什么脸,你有什么脸!
不怪我妈这么骂他,他又把家里的钱花完了,买了拖拉机,买了摩托车,买了电视机。
我就这么坐在门口,听我妈骂他,我心里压抑得很,很想逃离这个让我抬不起头的家。
之后的每天,我都是在地里干活和放牛。
直到一个月后,吴寿来找我了,他说,他只是被记了大过,没有被开除。还有就是,老五死了,喝醉了骑摩托车,撞上围栏死了。
我当时脑子有点不够用,都是老五那张桀骜不驯,帮我擦红药水的笑脸。虽然大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却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大的位置。
我病了,浑身无力,头脑空白,一直流汗,不停地胡言乱语,我妈哭着东借西借,把我送去了医院,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我才恢复过来。
我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决定不再读书,我要到城里去挣钱。我妈肯定是不同意的,说我这么小,能干什么,挣什么钱?硬是哭闹了好几天。
我变成了一个笑话,整个大队的笑话,我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抬头做人了。
于是我决绝地留下了一封信,拿着自己省下来的几十块钱,带了一套衣服,半夜我就开始向御林市走去…
我天亮时就开始走小路,不敢走大路,我怕我妈来找我,怕碰到熟人。
终于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依着残缺的记忆,一路问人,找到了老五家的村子,此时的我,脚上已经都是血泡,但我好像没怎么感觉到疼。
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一些炮仗残余,还有那门口上的八卦镜和白布,我才真的相信老五死了。
门大开着,很安静,我慢慢地走了进去,屋里没人,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但是开始有下楼的脚步声,很快我就看到了下楼的人,是那个给我擦红药水的女孩,她穿着睡衣,眼睛红肿。
女孩看到我也是有些惊讶,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和老五兄弟一场,我想给他上柱香。”
女孩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说:“太晚了,你现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
她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我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挑水泡,我不敢关灯,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一直到凌晨,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女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把我叫了起来,在茶几上拿了一把钥匙,“走吧,我带你去。”
女孩率先走了出去,我只得跟上,她走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边,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说:“上车。”
我站在车边,不知该如何下手,我就没见过小车,更别提上车了…
女孩看出了我的窘迫,她从驾驶室下来,走到副驾,伸手拉了一下门把,把车门拉开,说:“左脚先踏进去,然后屁股坐下,再把右脚放上来。”
女孩边做边教我,然后就下了车看着我,我照着她的动作,笨拙地坐了上去。
女孩见我坐了上去,帮我关上了车门,然后绕到驾驶位,坐了上去,点火,挂挡,放手刹,一气呵成,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她跟我可是同龄人啊,说不定比我还小。我连小车都没见过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开得非常地熟练了。农村的孩子就是这样落后人家一大步的,我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老五被葬在村外几公里处的山头上,一路上都是炮仗的碎纸和纸钱。坟头很新,一块石碑,没有照片,只有字。这时我才知道老五姓秦,名爱军!
“你不是说来上香吗?你的香呢?”女孩问我。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笨,竟然连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