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文章,是之前一个同事寒云的日记,主要内容是一段凄婉的情感悲歌,一段忠贞的报国之旅,以及与此相关的心路历程,故事梗概大约相当于《少年维特之烦恼》,行文上则有点意识流的感觉,我已尽力去补救,但原文如此,我也没办法。当然,寒云不是真名,就像我不是文学编辑一样。
疫情期间,闲来无事,清理家中杂物,突然翻出一个盒子,沉甸甸的,密封严实,费了好大工夫,撕去层层胶带,我才猛然想起是寒云留下的东西。他是我的同乡、学长,十几年前,于某次任务之中,在某处人迹罕至的海域失踪。又因为某种机缘,他的一套日记,两张照片,数张废旧IC卡,最终落在我的手里,被我装入档案盒,塞进了杂物箱。多年之后,突然又翻出,想起岁月荏苒、故人长辞,不觉浑身寒意。
对他所留下的这些零散的记叙,出于职责所系,当年我都有细细审查,并不觉得有多好,也不觉得有什么意义。日记么,除非有特别的心地并做提前的规划,总归是凌乱的、芜杂的、不堪入目的,更何况主要是他学生时代的东西。但现在重新翻看,或许是因为看懂了背后的故事,又或者是因为自那以来自己也经历了很多事,心态已与当年全然不同,于是,有了很多的感慨和共鸣,想用它做点什么了,为故人,也为自己。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生活有无限可能,总会有些东西,比如情感,比如事业,能够承载起我们的记忆,经得住岁月的磨砺,替我们留下些存在的痕迹。那时候,看他写诗:“上帝太远,青史太薄,当深情不再,梦想流散,时光终会掩埋一切,历史终将忘却所有。”觉得像是雪后看寒梅盛开,意境很美,格调很冷,如此而已。现在又看到这些词句,再看字迹已暗淡、纸张已发黄,想起写字的人已多年无音信,想到用不了多久,将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也不会再有东西证明他来过、爱过、挣扎过。我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从久久震惊中回过神来,连脚跟都是冷的。或许,对于这样的结局,他自己早有预感,也并无太多的抱怨。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白白地来这一遭,十分凄苦地走这一程啊。
曾经,我在一处博物馆中,听他们讲名人家书,说是感人至深的,是那些出征或大战之前匆忙写给爱人的只言片语,然后英灵远去、山盟永在、思念成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令人唏嘘。然而,我却认为,为一个具体的对象,去出征、去献身、去被惦记多少还是幸福的。真正凄婉,更让人泪目的,其实是那些被遗弃、被伤害甚至被背叛的灵魂,无边牵挂只能永藏心底,绵绵话语再也无处可寄。不管能否平安归来,他们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
红颜易改、人心易变,世事苍茫,岁月无言。我们中的某些人,像寒云,其实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更敏感,更执着,更相信一句话一辈子,他们来自传统的中国,在时代已经大幅变化的今天,很容易陷入感情的漩涡并被漩涡所吞没。他们的故事,若全被遗忘了,多少是有点可惜的。他的东西,我是不可能长久保存的,我也没这个能力。现在,互联网已拥有远长于个人的记忆,希望可以借此保存得更久一些。另外,新的技术正在飞速进步,或许用不了多久,优美的诗歌、精彩的故事都将由AI写就,但我相信,这种盲目的爱恋、没有意义的执着将是硅基生命难以理解的,故也有必要留点样本给他们去研究。
这类东西,发或不发,原本不该由我决定,但既然主人已不在,文章又经我整理发布,若有责任自然由我来负。当然,为避免给自己、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自作主张删改了不少内容,完全拿掉了相关的日期和地名,希望有人不会因此怪我。若将来有闲、有心情,我或许还会以此为蓝本,整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出来,但现在还不行。另外,残破的、令人唏嘘的真实,我认为自有其单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故有必要留一份在这里。
心有千千结,终归意难平。唯愿新的一代,不再有这么多伤痛,不再有这么多困惑。
梦涵
2024年3月,记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