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青黑色的箭矢插在岑晚晴的身子上,再没有血流下,她的血已经流干了。
夏牧抹去泪水,她不想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
在她的视线中,岑晚晴凄然一笑,嘴唇翕动着,目光投向茫茫的远处,然后螓首缓缓垂下。
夏牧听不见她最后的一句话,直到生命的尽头,她留下的遗言只有苍天为鉴。
“……孝直……我终于不再是你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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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兵士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冲贵公子摇了摇头,后者骂了声“贱人”,兴趣缺缺的把弓扔在地上。
“杀了我冯家的人,可不能这么便宜了,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再扔去城外喂狗。”
贵公子说完正要走,见着邓玉捂着右耳走过来,便温言道:“邓中侍今日有功,你且回去处理好伤口,明日来我府中领赏,我会为你在宫中安排差事。”
邓玉喜上眉梢:“谢广平公,奴婢一定会尽心办事!”
人群陆续散去,夏牧死命盯着这二人,直到一直在寻她的元望出现在身旁。元望是见过岑晚晴的,但此刻他并未把不远处被射杀的尸身、和那晚温婉少言的女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主人受邀要去赴宴,让我带你先行回去。”
“……元望,”夏牧看着那贵公子在家丁簇拥下扬长而去的身影,忽然出声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我听他们管他叫二爷。”
元望瞟了一眼,答道:“没见过,那应该是冯府的二公子吧,好像是叫冯朗,怎么了?”
夏牧摇摇头,她此时并不想把发生的事说出来。她有很多事需要先弄清楚,这个叫邓玉的是什么人,他们三人不是已经到了吴家集吗?那晚晴是怎么被抓的,还有李冲和冯昱现在下落不明,他们在哪儿?晚晴最后的眼神她读懂了,这好不容易逃出樊笼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如果李冲和冯昱现在还未脱离危险,那么她夏牧就是唯一的希望。
一念至此,夏牧更是心如刀割。
晚晴惨死和她脱不了干系,她救不了晚晴,那么她一定要救下李冲和冯昱。
这时元望又随口道:“晚上就是他兄长相邀,日间就请过一次,被主人回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高大人又亲自来请,主人不想再驳了高大人的面子,这高大人也是,明知……”
夏牧突然打断了他,回首道:“晚上这个叫冯朗的会去吗?”
元望之前和她的交谈很少,早晨交过一次手后便显得熟络了许多,话也多了,说道:“他兄长就是冯府世子冯崇,现在是燕国太子了,听说晚上冯家还有几个位列国公的都会去,这冯朗会不会去我不知道。”
夏牧面色如常,扯动嘴角笑了笑:“晚上我也想去,可以吗?”
元望看她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笑容里好似没有一点儿温度,不过她向来清冷,所以元望倒也没多想,回道:“主人原本是想带你去的,只是……”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宴请的地方在眠月楼……”
夏牧虽然在和他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瞥着那个叫邓玉的,这会儿望见那人要走,她很突兀的丢下一句“我先去四处逛逛,你在那儿等我”,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话未说完的元望哎了声,望着夏牧的背影自语道:“……那是妓馆。”
邓玉没有进城,他心意满满的绕城往西门而行,全然没注意身后跟了个杀神。如果拓跋燕然此刻在场,那他一定能察觉到,此时的夏牧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冰冷的杀机。
……晚晴,既然这乱世没有王法,就由我为你报这血仇!
以牙还牙,杀人偿命。
日头西斜,秋风肃起,依然被缚吊着的女子面容带着一丝不舍和眷恋,暝目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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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晚晴,幽州昌黎人,生于公元四一零年三月二十,少时因家中获罪被发入奴籍,父母亲属皆离散不知所踪,公元四三零年九月十七被射杀于昌黎城外,终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