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麻烦？”拓跋燕然咧了咧嘴，“搜捕文书上只有你那个书生模样的同伴，连那小子都没有，况且你随我出城，哪个不长眼的敢查？”

夏牧欣然应允。

去房中处理完伤口，大夫再三叮嘱她好生将养休息。她换了身月白间色男衫，将长发用帛巾一束，随拓跋燕然几人轻骑简从往南门而去。

将至城门时，他们整好碰上一队骑军出城，几人随着人群在门洞一侧避让，夏牧低着头尽量避免被人注意，不过这一低头，她和一个骑在马上的贵胄公子哥错身而过。

待骑军过完，元望手持通关文牒，他们一行人连马都没下，径直出城踏上往昌黎南郊去的官道。

***

出了城，视野一片开阔，望去沃野千里，阡陌纵横，端坐于马上的拓跋燕然四顾慨叹道：“这幽州地界果真是个好地方……”

夏牧双手控缰随在他马后，飞花挂在右侧马鞍的勾角上，好奇的四处张望。幽州做为古九州之一，她只知道大概是在后世的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历朝历代的行政区域都有所变动，昌黎城具体在哪她就不清楚了，山河地理，沧海变桑田，差异实在太过悬殊。

但幽州地理位置之优越，对于学边防指挥的她来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对于你们来说，势必要抢这块地方。”夏牧语气清冷的接了句。道旁都是大片大片的麦田，金黄色的麦穗挂满田间，此时正有许多农人在耕作，现在是九月下旬，正值冬小麦的收获时节。

“哦？”

拓跋燕然回首看她一眼，颇有兴致的说：“怎解？不妨说来听听。”

夏牧却不吭声了。

……你是胡人我是汉人，我跟你说个锤子。

拓跋燕然打了个哈哈，倒也不以为忤，转而对元望道：“小望你看，他们收成的时节怎么这么晚？我们那边几个月前就收完入库了吧。”

“主人说的是，平城的稻田夏季就已收割完了。”

实在听不下去这俩憨憨的对话，夏牧脱口道：“这是冬小麦，不是稻。”

拓跋燕然顿时有些尴尬，他拿马鞭的鞭梢蹭了蹭自己额角，放缓了坐骑的步子，又问夏牧道：“这二者有甚区别吗？”

两马并骑，夏牧觉得农业这个话题倒也没什么不妥，看在飞花的面子上，便给他细细解释道：“环境不同，气候不同，水土也不一样，幽州这片地方的粮食基本以冬小麦为主，这种庄稼很讲究，二三月份开始种植，九十月份收获，你们所说的稻子应该是旱稻，成长季节和成熟时间都不一样，就是和南方的水稻相比也有很大区别。”

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却不知道拓跋燕然已将她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夏牧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良田，心中喟叹，不由得在马上吁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拓跋燕然很敏锐，状似无意的说道：“这个季节正是风景宜人，出来走走比一直闷在屋里养伤要好多了罢，大夫都说你伤势愈合得很快，走动走动比躺在床上好。”

夏牧轻轻摇头：“冯跋偏安一隅，休养生息二十多年才让这些百姓有了活处，可这乱世弱肉强食，谁知道能持续多久……”

拓跋燕然闻言豪爽一笑：“这有何难，我大魏如今明主在位，兵马雄壮，冯氏还能抵挡不成？届时举国降了便是，北地一统再无战乱，百姓自然就能安居乐业了。”

“魏国治下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好么？”夏牧瞥他一眼，“现在是哪个皇帝在位？拓跋焘？接连征战不休，民间没有怨言吗？”

拓跋焘虽是北朝开拓之主，但和他的祖父拓跋珪一样，都是粗暴嗜战的胡人武夫，整个北魏现在也正处于从部落联盟制到封建制的过渡，其统治期间境内纷争不断，一直有人起兵反抗，这种局面持续到历史上著名的北魏孝文帝改制革新才有所改观，但其国内矛盾始终存在，末期更是分裂为东西两魏，最后亡于杨坚。

“好大胆啊，你敢直呼我主名号？”拓跋燕然眯起双眸，语气虽然依旧散漫可目光却锐利如刀。

夏牧面色平静，绵里藏针的顶了回去：“魏国还没占据幽州，他现在是你的皇帝，不是我的。”

不等拓跋燕然有所反应，她又接了一句：“就算做了我的皇帝，他也不是我主子，我叫了也就叫了。”

拓跋燕然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纵声大笑。

“说得好！”

他两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直奔前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