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慈宁宫传来太后卧床休养的消息。
我牵着蹒跚学步的长安,缓缓走在灒澧亭的廊桥上。虽然安儿现在还听不懂,我却也怜爱地对她讲:“安儿,这是你父亲和母亲当初走过的地方。”
安儿乌黑的眼珠子聚焦在一处,聚精会神,我朝那方向看去,除了碧波微漾,确是什么也没有。
“乖女儿,你在瞧些什么呀?”我蹲下身,抚摸着她圆圆的小脑袋。
安儿蹦蹦跳跳的,指着远方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着急得口水直流。我用手帕给她擦拭干净。
站起身,略有些眩晕,我止步不前。面前湖水清凉透彻,微波粼粼,水天之际,云层浅浅,天空另一头,团团云烟中,一束阳光破云而出,照射着皇宫某个静谧角落。湖心有一八角凉亭,湖内有九曲回廊向小亭伸去。凉亭的每个角角肆意飞起,飘逸洒脱,还挂着小巧精美的铜铃铛。
思绪止不住飘回往昔,我与迟暄从前在御花园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那年春夜,便是在这灒澧亭,我夜饮微醺,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在他面前讲述我的童年,他亦是。也是在这九曲回廊,我落入水中,水波轻柔,月色正好。
提起裙摆,踏上台阶。台阶都雕刻着生动的纹理。那年我一步一踩那凸起的花纹,轻盈的裙边拂过阶面,拂过绣鞋上盛开的扶桑一朵。
想得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有人靠近。
“妾身见过长公主,见过小殿下。”
一回神,才发现有一极艳丽的绯衣女子在眼前。她生的极美,朱唇粉面,令人见之忘俗,只是面容好生熟悉,我不禁发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妃子?”
她礼数周全地行礼,垂眸道:“妾是凌波殿夫人萧嫣。公主不记得妾身了,妾却还记得公主。”
我迟疑:“你是哥哥的妃子?”
萧嫣含笑:“妾身还有一名,唤做绯嫣。妾身自小在渌城青楼妓院长大,曾于娘娘有过数面之缘。”
我忽然记起来了,竟然是她!那年秦淮河畔,我见到的红裳女子,竟然是她。当年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早已经命丧黄泉。三五年间人生境遇沧海桑田,经历过这许多心酸变数,竟又在这深宫里见到了故人。
我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长安好奇地打量着绯嫣,我有话想问,便让雨笙将安儿抱至一旁玩耍。
“你既是渌城人,又怎会来这宫里?”我想了想,终究开口问。
“公主不知,妾身母亲本是太后母族白府女婢。白家遭难后,女子皆沦为妓,妾只有五岁便被带到了渌城,老爷沉冤昭雪后,妾身也因此回到了故都。今上体恤我身世凄惨,便赐我入宫为妃。”萧嫣娓娓道。
原来,萧嫣是外祖家的人。我不禁对她生出几分亲切感。只是我不解,不太相信哥哥后宫能容下青楼女子,就算入了宫,那些趋炎附势的妃嫔怎么能容下她?我不由得有些怜惜起她来。“皇后善妒,你以青楼之身入宫,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嫣轻轻摇头:“与妾身幼年时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