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庆云来过，而且与人发生了争斗。这可以从四周倒伏的迹象判断出来，基本都是庆云葬送之刃的圆弧攻击造成的。

而按照庆云对晨曦的感情来说，她的遗留居所应该得到妥善保护，然而现场的迹象表明，庆云直接就被对手逼出了葬送之刃，且不计代价的在屋内就开始交战。

所以来者的武功，理应还在庆云之上，让其无法顾及其他，一上来就使用了全力。

也不知道庆云的伤势好了没有，如果是完全状态下的庆云，来者应是至高巅峰的存在。

做出如此判断的叶繁星，将自己藏得更加小心。他沿着战斗留下的轨迹，一点一点向着主院摸去。至于晨曦的遗书，估计已在庆云手上，也就不值得再冒着危险，去闺房内翻找了。

待得叶繁星小心翼翼地转过主院隔墙，还没踏足进去，就听到了庆云的惨叫声，还有饱含怒意和惊惧的呼喊：

“顾代雪！！！”

叶繁星几乎是瞬间趴在地上，像一只乌龟一样，在草地里伸出了一只脑袋，看向了院内。

只见一柄青霜如雪的刀身，正从庆云的胸口处抽出，带起一捧猩红的鲜血。这血，是如此畅快的喷涌，又是无可奈何的洒落一地，悲凉哀怆。

而对面的顾代雪，则是一个叶繁星差点脱口而出的名词：“暴君”。

生化危机游戏中经典的BOSS，就与如今被称为顾代雪的怪物很是相像。

赤红如雪的短发，眼睛完全没有，只有两个恶毒的异性生物趴在其位置恶毒的抽搐着，一张脸被鼻子下端的长长裂缝一分为二，就像上下部分乃是拼接而成一样。

其身形怪异肿胀，左手绵软垂在身边，而右手膨胀畸变，比上半身高壮出几许，刚才那柄插入庆云胸口的武器，正像小孩子的棒棒糖一样被捏在其中。

叶繁星急忙屏息凝神，收敛起所有气息，并双手捂住口鼻，转用内呼吸，以免细微气流变化引起怪物的注意。

庆云仰天倒卧在地上，胸前被破开一个大洞，从叶繁星远距离的视角中，甚至能看到一颗还在跳动的红色心脏。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创口无数，都在汩汩冒着鲜血，直接将其染成了一个血人，而葬送之刃，极其悲凉地倒在几步之外的地上，再无锋芒。

他呼吸微弱，眼见得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命不久矣，不过一双眼睛，则是死死地盯着一个位置。

叶繁星悄悄打量过去，心神一震，差点从隐杀状态中退出来，直接暴露在怪物的感知内。只因他见到的是一具厚重黑衣包裹的娇躯，斜靠在主宅的大门上，一头青丝垂下，让一层厚黑面纱隐约可见，仿佛佳人正在沉睡。

正是与叶繁星关系难明，庆云的贴身侍女，晨曦！

就在叶繁星悄悄打量之际，他的感知中，那个怪人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场中只剩下垂死的庆云，沉眠的晨曦，以及一地的狼藉和血泊。

不过叶繁星没有就此轻举妄动，而是又等了许久，确定疑似自己大师兄顾代雪的怪人真的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显形，警戒着来到居然还在生死间挣扎的庆云身边。

“我还能做些什么？”

叶繁星低沉着嗓音问。以庆云的伤势，早就该死了，而今强撑着一口气，明显是有未了之事。如此之问，也是叶繁星面对将死之人，尽最后一点儿心意。

“晨～晨曦，晨，晨曦……”

庆云嘴角吐着血沫，只能嘶哑地吐出微弱声音。

叶繁星懂了，起身来到依靠在主宅大门上的晨曦尸体边，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放到了庆云躺倒的身体边上，将两人的手紧紧相连。

庆云笑了，艰难转头，看着最爱女人，毫不顾忌暴露在外渐渐衰弱下去的心脏，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晨曦的脸。

因为无法控制力道，带下了晨曦厚重的黑色面纱，露出了叶繁星从未见过的真面目。

姣好柔美的五官，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却被一条条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宛如蜈蚣扭动的疤痕所破坏，有些疤痕边缘甚至翻起了暗红扭曲的死肉，触目惊心。

叶繁星看到这张脸，心情很是沉重和悲哀。

如今借着老徐和姐姐孟玥的光，掌握了圣门情报的他，又被晨曦的师傅李月珠所看好，对于晨曦的真正容貌已经有所了解。

那些疤痕，正是晨曦在生下孩子，回返天都城之后，为免再被觊觎而在庆云的众多族人面前主动划伤的。

当时血流满面，痛得娇躯不停颤抖的晨曦，就像一朵鲜花，花瓣被一点一点撕烂，弃置在地上。

而她的主人，庆云，就在现场最近的位置，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完了这场血腥悲怆的毁容明志。

但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三年后，庆云血洗了曾经欺辱过晨曦的所有族人，连在那场明志上嬉闹过的四岁孩童都不放过，活生生虐杀，丢入油锅炸成肉饼，再分发给爱新觉罗家族的遗老遗少们共享。

也正是这一残暴到令人发指的酷行，将庆云推到了族长的地位，为现在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叶繁星心绪复杂地看着眼前相依相偎的一人一尸，又想到了那句老话，时代的一粒沙，落下来，就是一座压死人的山，眼前两人的遭遇和选择，就是时代浪潮下，被压垮之人的结局。

而这结局，不分高低贵贱。平头百姓是尘，达官贵人亦是灰。

“谢～，谢～。”

庆云嘴里吐出微弱的声音，向叶繁星交代最后的善言。

“遗～书放在了岩林～～尸体上，自～自取。”

“最后～烦你，你将我们～～火，火化，骨灰～～～交给徐～师兄，任其～～处置。”

说完，杳无声音，再无气息，魂断天涯，身死道消。

死时，一手紧紧握住晨曦的手，一手轻抚对方的伤脸，眼睛不闭，依然温柔地看着对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叶繁星闭上眼，将悲伤掩盖在黑暗中，耳边还似乎能隐约听见那两人在黄泉路上重逢的话语：

“公子，奴婢等到你了。”

“晨曦，久等了，以后还是跟在本公子身后吧。我们走一走这黄泉路，一起奔向来世。下一世，公子绝不放开你的手。”

“嗯，公子在哪里，晨曦就在那里，永远看着公子。”

1925年3月7日，天都城内，叶繁星送走了最恨的仇人，以及自己血脉上也许最亲的亲人。

霜雪飘经年，尘世已百转，檀灰烧多段，因果又几番。

渺渺青烟，恩断仇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