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奏!苏州刺史沈翊,玩忽职守致太阴众横行;死伤官吏百姓百五有余,田舍损毁金银损失不计其数;应依法查办,严惩不贷!另,择贤臣以代其职。”赵王吴志打断了欲要请奏的老宰辅,此时他已私下与慕容纥谋划多时,沈翊重伤,苏州必须安插进自己人。‘沈翊直接死了更好’,他心里想着。
如今朝堂上官们,暂时都还没有得到沈翊再次被刺杀已经身亡的消息。
被赵王打断了的魏泊谚无奈一叹,只得默默退回。
“另择何人?”龙椅上的那位,掌控者天下至高权力的女人,面上着纱,额间金箔落梅,头顶通天冠,一袭绛纱袍朱裹,红罗裳,衬得她风华绝代,眉眼间,净是睥睨。
“臣荐康客,现任扬州长史,其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公正廉明。”太常寺卿康宁举荐道。作为一路被赵王提拔至九卿之一的康宁自然是为赵王站台,同时举荐自己任扬州长史闲职的儿子,指望他更进一步。康家早就已经烙上赵王派系的印记了。
“哼,康寺卿倒是举贤不避亲啊。臣荐庐州刺史澹台钰矜。庐州在此人治理下欣欣向荣乃有目共睹,身为孔圣门徒后人,若平调苏州力挽狂澜也算一段佳话。”礼部尚书种谦从来都跟吴氏不对付,是目前呼吁女帝还政的急先锋。
“宰辅何意?”魏朝官制,三高官官同为宰相,但女帝亲政后,削去了左右尚书仆射的同平章事,尚书令又曾被太宗所担任,如今仅虚设。所以魏泊谚这中书令自然是德高望重,权势无双了。
不过女帝有此一问,自然是逼老宰辅为自己站台,毕竟是自己吴氏宗亲提出的人选,自己若直接同意,必然招致某些文官的口诛笔伐,她不愿意落人口实。
老宰辅伴君多年,早已摸清楚这位女帝的脾性,略加思索,还是回应道:“臣亦属意康客,不过,苏州一事,兹事体大。臣请右尚书仆射白肃兼黜陟使,酌领钦天监大小女官祭酒赴苏州查太阴众刺官一案。”
这就是抛出底线与女帝博弈了,您要给吴氏造势,我这老头可以配合,但苏州一事不是儿戏,我要派我的人过去看看情况,知道您不放心,同时也带上您的钦天监女官,刚好苏州钦天监也被人一锅端了,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准。”女帝隔着面纱的脸看不清表情,也没人敢去看。除了苏澈。
延载元年九月,白肃领黜陟使,从二品,率钦天监祭酒女官百余名,赴苏州彻查刺史沈翊及钦天监女官被刺杀案。同期,康客赴任苏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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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白塔河
苏澈此次扬州之行,身旁只有朱雀作陪。知白守黑二人留在苏州便宜行事。算是他留下的后手。
假死以破局,谋定而后动,算不得多高明的手段。只是为了不留隐患,衔婵儿森伯等一众亲近之人都被蒙在鼓里。如此却也增加了一些不可控因素,譬如,情绪失控的婵儿血溅五步。有知白守黑二人,至少能在关键时刻保下衔婵儿一命。
“澈有一问,还望朱雀使能够解惑。沈大人的那颗头颅……如何做到的?”
沿水路至扬州,一路上走走停停,说是寻宋王交涉,但在朱雀的眼里,这位新任大帅性子实在过于惫懒。
可谓是“白日行舟绿水前,星夜饮酒明月边”,喝多了就睡,睡起来接着喝,整一个酒蒙子。与知白守黑口中那个说出“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来威胁自己的人完全不相干。
“呵,大帅今日戒酒么?怎地有此闲情关注些许小事。”朱雀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弱冠之年的少年书生与不良人大帅画上等号。用守黑的话来说就是“对大帅缺乏应有的尊重”。
“朱雀使说笑了,今日顺风,至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看到观音阁了。宋王的揽星楼澈可是久仰大名了。再者,上门拜访一身酒气,成何体统?”苏澈白了朱雀一眼。
对于这个刚收服不久的手下,苏澈其实不太满意。按年纪来看,朱雀足够自己称上一声姨娘,但无论面容还是身段,风韵犹存都说少了。一眼看上去,除了气质上像长辈,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同辈之人。
但恰好也是这年纪犯了忌讳。某日行舟途中,苏澈酒醉,一时口误,竟唤了朱雀一声姨。这女人记恨到了今日。
嗯,喝酒误事。今日戒酒。戒酒一日。
“哟,大帅还知道成何体统呢?诶,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忘了大帅乃当朝状元郎,自然是知书达礼呢。”不愧是阴阳家传人,阴得一手好阳。
“所以朱雀使可以为澈答疑解惑了吗?”苏澈万般无奈,确实是姨啊?怎么就气到了今天呢?
“妾身师承邹衍,自然是阴阳家的手段了。无非鱼目混珠,李代桃僵。事关师门传承,恕妾身不能明言。”朱雀略微解释,倒不是什么敝帚自珍,毕竟一些法门手段关乎炼炁,而炼炁法门是每一个炼炁仕的身家性命胜负手,此间关键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苏澈试探道。
“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自邹衍提出‘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始,始也滥耳’未被采纳之后,阴阳之流逐渐沦为了历朝历代皇室用于统治民众,愚弄百姓的工具。或许作为阴阳家先贤的邹衍自己也没有想到后世会如此发展吧。因此朱雀随口扯了一句阴阳家学说广为流传的言语,表示不愿意与苏澈太多的讨论这些。
见朱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苏澈稍加思索,便明白的此间缘由。自古以来,统治阶级都是奉行的实用主义,对此,苏澈并无太多感想,人性如此。
对于苏州的形势,苏澈并无太多忧虑。沈翊在遭遇第二次刺杀之前,就在自己的提醒下被玉蒴提前送走,似乎是三清之中的某一家把人藏了起来。至于身首异处的尸体,自然是朱雀的手笔,着实是惊艳到了自己。如此秘术确实怪力乱神,或许阴阳家成为君王们的惯用夜壶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沈翊早已苏醒,这归功于苏澈“万能”的炁,能够万般手段的特殊之“炁”,学习医者的治疗方式自然是不在话下。只不过要让沈翊短时间苏醒,代价就是苏澈的炁消耗一空,一段时间内,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这也是为什么扬州之行一定要带上朱雀的原因之一,这女人强得一塌糊涂,知白守黑之流,她可以打十个。
从沈翊口中得知了慕容安的全盘计划,苏澈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无非就是查缺补漏罢了。
思索间,船只已经靠近迎恩桥,河对岸正是那大名鼎鼎的摘星楼。它高耸入云,仿佛要与天际相接。朱红色的楼阁在阳光下闪耀着独特的光芒,飞檐斗拱精致而华美,宛如展翅欲飞的金鹏。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愧是摘星楼。”苏澈仰望着这座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建筑,由衷赞叹道。
“也不知,宋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