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欠姑娘一个人情,若有差遣,澈必义不容辞。”苏澈只好承诺。
“无论何事皆可?”玉蒴嘴角快压不住了。
“不违背公道良心,皆可。”苏澈略微思考。
“善。”彻底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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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千灯坊,四宜楼静立其间。飞檐如翼,似欲揽云,朱栏碧瓦,廊庑回环。
一层大堂,宾客络绎,谈笑之声不绝于耳,酒香菜香弥漫开来。沿阶而上,至二层雅间,窗牖半开,清风徐来,可窥姑苏街景,封城以来,稍显冷清。再登三层,视野豁然开朗,远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
夜色撩人,华灯映照酒楼,更添几分旖旎之态。觥筹交错间,楼里满是盛世的繁华与喧嚣,楼外的清冷孤寂更显。
三楼观景阁胡琴悱恻,令人心醉。这里从不对外开放,据说是四宜楼掌柜招待主家之所在。
四宜楼主家正是慕容氏,慕容在姑苏是为大姓豪门,也曾端坐龙椅。如今虽不入政,今非昔比,也非寻常地方豪族可比。
“苏澈未死。”一绯衣男子立于窗前,注视着姑苏城,他们慕容家的姑苏城,苏家不过齐国崛起之后才开始发际,于他而言,这就是虎口夺食。所以苏澈未死,他不高兴。
“慕容安,你在质问我么?”背对慕容安,坐于案前的黑衣男子正随着胡琴轻轻打着拍子,听到慕容肃的声音响起,他满脸不耐。
“何来质问一说,事实罢了。”慕容安转身,低头俯视黑衣男子,身上的绯衣似有银线勾勒山水花纹,随着阁楼内琉璃灯的映照显得流光溢彩。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大哥!狗屁的百战边军,简直不堪一用。”男子被慕容安盯得浑身不自然,语气讪讪。
“你是慕容家的慕容纥,不是吴家的吴纥。别忘了。”慕容安坐到了慕容纥对面,双手伏案,贴近了慕容纥的脸,依旧用那种难以言喻但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慕容纥。
“……知道了,我的好二弟。”用力推开了面前的慕容安,慕容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观景阁不见人声,只剩下胡琴依旧。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偶尔喝上一口棉柔的黄酒。许是黄酒不够烈,软软的压不住心中躁动,慕容纥抬起酒坛往嘴里灌,饮尽之后随手扔开酒坛,坛子像是一颗人头滚到了抚琴的少女,少女睫毛微颤,默默不语继续奏琴。
“二弟,吴氏势大,我们很不容易才搭上这层关系,如今吴氏只是要一件东西,并未说要至苏澈于死地。按照原本计划,那个边军头子已经成功杀了苏澈,我们的人潜入苏府正好取了东西了事。这样一来,吴氏那边我们可以交差,苏澈之死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可不成想,苏澈未死,东西也未找到。”说到这里,慕容纥顿了顿,呼出一口浊气继续道。
“如今暂时不能再动手,刺史昏迷不醒,吴氏那边会安排人手过来接管姑苏,如此一来,可操作的内容可就多了去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慕容纥依然是耐着性子把话说完。
“苏澈必须死,吴氏怎样我不管,他不死,必然会影响到慕容家接下来的谋划和小弟的亲事,若有差池,你这家主也到头了。”慕容安阴测测的对这位自己从来看不上的‘家主’说道。
慕容家老大老二两兄弟之所以不对付,还是在于慕容纥好赌,并且炼炁方面完全不值一提,当不得家主二字,但这该死的长子继承制把各方面都强于他的慕容安压得死死的。
慕容纥其实很怕自己这个二弟,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两人对于家族往后的发展意见也相左,作为大哥,家主,他只希望稳定,与吴氏合作,无论怎么看都是最优选。吴氏如日中天,女帝也还年轻,如此重注压上去,趁吴氏之风离开江南闯入神都,回到那个政治中心。
然而二弟居然还在想着那什么几百年前的燕国,关键是家里同样有很多‘复燕‘的声音,这就让他很多时候面对二弟那一派系相当被动。
不过这一次吴氏安排接任的刺史过来,谁说只能死一个苏澈?慕容家一样可以死人。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走到了抚琴少女身边,沿着少女耳边柔顺如绸般的长发缓缓往下轻抚,轻柔的动作仿佛在抚摸情人一样。
少女一愣,不由得松开了抚琴的双手,正欲言语,就听见慕容纥低声说。
“接着奏,不许停。”
少女只得继续奏乐,却见慕容纥十分突兀地捏住了少女的脖颈,手指用力一挫。琴声戛然而止。
“啧,大哥真冷血,此女我正准备收入房中呢。”看着这一幕发生的慕容安挪揄道。
“呵,收入你的房中,不如死在我手上来的舒服吗?”说完慕容纥抬腿往楼下走去,楼梯口,他顿了一顿说了句。“二弟,我们是一家人。”说完示意心腹去收拾首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观景阁。
“一家人么?但‘燕国’需要祭品啊,大哥……”
跟随玉蒴忙碌一整日的苏澈在府衙众人下值后,接受了玉蒴的好意,一起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后,终于回到苏府。
齐魏尚武,并且也不算是承平日久,百姓们对于袭杀与死人并不算太陌生,姑苏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百姓们无非就减少了出门频率,加上城门的封锁,更加让人非必要不出门。所以一天下来,倒也没有遇见什么骚乱。
不过嘛,依然是没有逮到太阴众的尾巴,至少苏州府衙没有。
“奴家不明白,太阴众花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只是为了刺杀主人么?这般兴师动众,即使是神都里的大人物不小心怕也要着了道。”
衔蝉儿经过整日修养,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正贴着自己少爷,红着眼眶心疼的看着他胸口上的伤口,轻柔地为他上药。这般开口与其说是在疑惑,不如说是害怕太阴众真的为了刺杀苏澈而毫无顾忌。
“刺杀我多半只是顺手为之。程弘并不是太阴众的一员,他虽蛰伏苏府十年,只是为了寻机刺杀于我,但我感觉他和其他的太阴众不同。或许他也只是个边缘人物。太阴众的幕后之人十分谨慎,不是程弘故意不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与他接触之人究竟是谁。”苏澈有些感慨,他还是不明白,程弘为之去死的理由究竟为何如此坚定,坚定到令苏澈有些胆寒,这群人是疯子。一想到这样的疯子有可能遍布整个大魏,一股令人窒息的阴暗压迫仿佛无边黑云遮盖了过来。
可他们的疯狂又是谁造成的呢?
“蝉儿,明日戌时,唤黑与白来老地方见我。有些事情我需要尽快下决定。”苏澈摸出了一枚印着“不良”二字的黑铁令牌,指尖划过阴刻于黑铁之上的一笔一画。
“知黑守白,最好如此。”
“森伯,让弟兄们多辛苦一些,最近不太平,家里务必守好。白日里吴掌令提过一句,朝廷最迟十日之后会来人,这次必定震动朝堂,波及天下,六扇门一定也会来。所以十日之后,苏府会遭袭。”苏澈意味深长地看着森伯。
森伯愣在原地,半晌才讷讷点头称是。衔蝉儿听见少爷如此安排,心中顿时一紧。
“澄之!必须做到这个地步吗?”衔蝉儿溢于言表的紧张让苏澈心下一软,紧紧搂住了怀里柔若无骨的碧眼玉人。
“无论‘黑白’如何,宋王还是要见一见的。不用担心我,乖乖守好家里。不许哭哦,你家公子又不是今日就走。”
说着,他轻轻吻住了衔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