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冒失弟子胡乱呼喊,说不得真能引动圣人神异降临。
张横看了为那几个弟子解释:“薛长老放心,我之前问过,天理书院与天魔宗有约,圣人真意不会过白龙江。”
“我自然知道这些。”
薛逢微微点头,叹息一声说道:“可是我玉烟山毕竟势弱。若是天理书院真要借机传播圣人道理,毁我玉真道统根基,难道天魔宗还会为玉烟山出头不成?”
张横听完沉默片刻,致歉道:“是晚辈疏忽了,前辈见谅。”
薛逢面色肃然,摇头说道:“我自然知晓错不在小友,而是玉烟山实力弱小,我不得不谨慎小心。”
张横听出薛逢对天理书院、天魔宗的戒备提防,隐约还有隐藏的深深恨意,看了一眼下面噤若寒蝉的弟子,转而说道:“我在天理书院游历时,本来想去君子国遗迹看看,没想到只是问了一句,便被驱赶了出来,再不许进入。”
薛逢自然知晓君子国的典故,听完顿时大声笑了起来。
只因这君子国,牵扯到天理书院一桩大丑闻。
张横便顺着薛逢心意,向下面弟子讲解起君子国的来历。
很久之前,天理书院有一场著名的善恶之辩。
说起来要辨的问题也极简单,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之初性本恶。
天理书院是玄门正道的魁首,自认是天下表率,自然是性善论大大占据上风。
那位主张性恶论的半圣,寡不敌众,直接被圣庙除名。
另一位主张性善论的半圣,为了让性恶论之辈心服口服,以绝大神通立下了一个君子国。
凡是进入此国之人,都要被半圣神通制约,激发本心善念,最终成为道德君子。
一国之人,尽是君子,那是何等盛世场面,说是人间首善之地都不为过!
半圣此番举动,自然轰动天下,引得天理书院的君子贤人们争相前往,诸多自认品德高尚之辈也去凑热闹。
起初,这君子国发展极好。
人人谦恭守礼,互帮互助,真正做到了无贫富无贵贱的天下大同。
那位半圣一时间声势无两,距离证道成圣只差一步。
只是后来,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
君子国中之人,都以君子标准要求自己,自然也会这么要求其他人。
只是,君子没有统一标准。
君子国的居民,便以自己为标准,只要旁人有一丝一毫比不过自己,便唾弃其为伪君子,发动其他人将其赶出君子国。
只是一夜之间,君子国就从人人都是君子,变成了人人都是伪君子。
君子们互相讨伐唾弃,好不热闹,到最后干脆大打出手,流血无数。
即便是半圣神通,也无法制约人心之恶。
后来天理书院干脆请动圣像,分辨真伪君子,却发现君子国中居民个个义正严辞是道德君子,却都有私心恶意。
喧嚣一时的君子国很快化为一地狼藉,彻底败落。
那位立下君子国的半圣道心崩坏,直接跌落境界,不知所踪。
天理书院修士的伪君子之名,也从此传遍天下,成为笑谈。
下面众多子弟听了,有的喜笑颜开,只当是个故事。
有的若有所思,显然感受到其中暗藏深意。
“敢问前辈,你是说人性本恶,是天道使然。”
白灵危站起身来,脸上颇有愤慨之意:“难道恶人作恶,便是理所应当吗?”
“薛长老不必拦他。”
薛逢刚要出言训斥,张横伸手虚按拦下,温和说道:“你不必害怕,继续说。”
白灵危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晚辈出身外境小国,祖上数代善待凡人,从不作恶。”
“可偏有些恶人视我家如稻禾猪羊,随意杀戮。”
“我家血脉不差,每代都有人被送去上宗修行,却从此杳无音讯,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如此两百年,我家被杀的修士何止千百,也未见那些恶人得到半点惩戒报应。”
“甚至有一凶徒,前段时日造下诸多杀孽,却能扬名天下,引得众多修士敬畏佩服。”
张横听完微微点头。
白家血脉不凡,每代都有天赋上佳之人去往天魔宗修道。
可是,张横在玄溟山上,从未听说过有白家人的讯息,多半是被掌门或是司马家中途拦下处置了。
这白家也并非蠢货,自然猜到真相,只不过无力反抗罢了。
如今遭逢大乱,借着苦心经营的人脉,终于一分为三。
若无张横插手,如今逃到玉烟山的仲脉,倒是最有望存续下去。
至于白灵危所说凶徒,大概正是指张横自己。
张横稍一思索,缓缓开口说道:“天地分阴阳,生灵有善恶。”
“你身负大仇,却不能否认善恶存在。”
“若你不想为恶,可以常修善念,以己善制己恶,这便是天理书院的修身养性之法。”
“若是你想以己善诛他恶,就要麻烦的多。”
“至少以你现在实力,怕是伤不了你口中恶人分毫。”
白灵危听完虽不服气,但也没有嘴硬抗辩,只是恨声道:“我必要潜心修行,将来功法有成,必要报仇雪恨,杀尽那些凶徒魔头。”
薛逢听完并未阻止,心下叹息一声。
玉烟山上,又多了一个被仇恨驱使的可怜人。
张横微微一笑,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大劫之时降生,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在自己仇人面前立誓除魔血恨,已经越发像气运之子了。
即便是沈师伯的转世身,难道也要坐视不管,甚至暗中护持吗?!
张横看了一眼天色,起身上前,直接使出全力将那对孪生双子一起打灭成齑粉,神魂也收入万魂幡中熔炼成先天精气,轻笑一声缓缓说道:“齐重渊或许亏欠沈师兄,会手下留情。”
“可是,我并不亏欠沈师伯,断不会留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