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借,要不你先去吧。”她甚至结巴起来。
“那好,我先去借借看。”
见应黎跑向走廊中间的楼梯,噔噔下楼去了,易忻朦才转过身,瞄了一眼化学老师的方向:谈话的学生已经遣散了,老师正在对魏子津他们交代作业。易忻朦的心颤得厉害,牙齿也紧张得时不时相撞,她仿佛要做什么间谍性质的事情。
一步步往回走着,易忻朦的脚步迈得出奇得慢。
魏子津听完作业,回了一下头,往教室走去。
易忻朦的脸上激涨出视死如归的神态,心中酝酿着的大计划已然成熟。
眼见着魏子津跟同伴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去,距离自己由近到远,易忻朦三步并作两步,跟上贴着墙走的魏子津,心一横,伸出手匆忙在魏子津的后背上猛地拍了一下。
当她还恍惚着自己拍这一下透过魏子津单薄的身子骨传出的声响怎么这么大时,魏子津冷着目光转过头来了。她一愣,噤声之际,才又见他瞬时间温润起来的目光和表情、匆忙转过来的全身,她放下心来,目光恳切急促促地说了长长的一串话:
“帮个忙吧,你带八年级下册语文课本了吗?我忘记带了,你能借我一下吗?”
她下意识地前倾着上身,仰着脸对着他的脸。
那么近那么清晰地望他,看他低下脸、嘴角兜着轻浅的笑,看他目光认真、眼里包容着她的脸。
他点头:“我带了。能。”
“我们第四节课是语文,你们什么时候用?”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他,忘却了羞怯与躲避,也没有礼貌和客套。
“我们下节课就用。”他压着声音轻声答,目光毫无保留地倾向她。
“那正好,你用完了借我!”
“嗯!我下节课下课给你。”
……
易忻朦从魏子津的面前跑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发现自己的心扑腾着直要往外钻,它跳跃得那么有力,她根本没办法平复它。
她把头埋进双臂间,试着让自己平静,可是一闭眼就是魏子津挂着微微笑意的脸!
这是什么奇妙的感觉,你面对着他时,像对着一个自己的影子那般信任依赖。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魏子津视角的自己,她想起自己的大小眼和额头上残留的痘痕,那么近,他一定也看得清楚!不过——她又忍不住感到欣慰——他们自始至终凝视的都只有对方的眼睛啊!
也是,自己只看到了一种属于魏子津的独特气质和感觉,并没有注意到其他。
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心潮汹涌着难以平复。
同桌应黎回来了,她也是一无所获,皱着眉头坐到易忻朦身边:“同桌你借到了吗?我去了两个班都没下课,我看见咱们英语老师从办公室走出来就赶紧回来了。”
易忻朦不敢看她,把上节课的书本收好,往外掏英语书本:“我借到了。咱们可以用一本。”
那节英语课在易忻朦灼热的等待中显得无比拖沓,她好像魂不守舍,又好像格外认真,在认真地度每分每秒。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第一次在内心责备起老师的拖堂行为。耐着性子又听了两分钟,易忻朦感到教室门的玻璃窗口上糊了一张脸,等她转过去看时,那张脸又刚好离开了,留下一道撤离的影儿。
好容易挨到英语老师说下课,十分钟的课间已经只剩下五分钟。
应黎又跑出去借书了,易忻朦在座位上也坐不住,她假装闲逛,晃悠到魏子津班的教室门口,她知道他的大体位置,瞧了好几眼,座位上、班级里都没看到魏子津这个人。
她于是在搭话借书的地方倚着墙等,墙有点凉,她便把手垫在腰背部,目光时而着地,时而朝向走廊中部楼梯的方向。
尴尬的是,那个位置是魏子津班同学回教室的必经之路,她被这个看一眼、那个瞥一眼,这些飘过的目光让易忻朦感觉自己像个展览品,窘迫不已,她于是选择去对面的卫生间方便一下,找点事做,缓解尴尬。
她很快就出来了,但也已经迟了,两个语文老师嘻嘻哈哈聊着天结伴而来。她明白,他们班第四节并没有调整课程,这一层的班级课程表都是统一的,他们班也是第四节的语文课,是他慌忙间记错了。
她悻悻地跟着语文老师走回教室,语文老师笑眯眯,请她把门顺便带上。
易忻朦半天缓不过劲来,说不出的沮丧。后来,门上的窗口又闪过一个影子,没过多久,上课铃响了。
——老年魏子津惊讶地发现,这个场景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不敢相信,没有后续的解释或补救吗?他通过跳跃式体验,进入到另一个跟借书有关的场景。只有短短的一幕——
已经入了深冬,易忻朦班教室里因为上节课使用了多媒体设备还拉着窗帘,暗暗的,他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站在教室的门框边上,在易忻朦眼中,他正被走廊明亮的阳光映衬得清晰到发光。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不止间隔了一个寒假,还有寒假开学后的整整一个周。
他没有跟她对视,易忻朦扭头向他时,他即刻把目光转向程润光,朝他示意,当个头超高的程润光拿着物理书朝教室门口走去时,魏子津成了那个微微仰起脸道谢的借书人。
易忻朦的精神略显疲惫,不咸不淡地低了头,在心头小声嘀咕:怎么不找我借?又自问自答:你算谁,凭什么要找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