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斗片刻,四人战团起了变化,罗氏姊妹心意相通,越斗越近,干脆变成背靠背的姿态,宋氏昆仲也顺其自然,于是从之前的两两相对,变成两双对战。再斗十几招,场中乍现出一片血影,不知来自何处,竟似有形有质的血浆从罗氏姊妹身上喷出,洒在半空一般。宋氏昆仲首当其冲,正斗之间,只觉遽然眼前现出一面血影也似的巨大帘幕遮住了一切,景象又诡异又瘆人。
二人一时间难知虚实,只有分向两侧趋避,试图躲开这片血影。耳畔已传来黄宗羲的喝叫之声:“血影魔踪!”
二人心意相通,一下子想到雷思黯的外号便是“血影魔踪”,而眼前这对姊妹的外号是“血影双煞”,江湖长者曾言道:一个人名字可以起得错,外号不会错。二人大致知道,雷思黯这外号来自其一种邪门的内功,袖藏朱砂,掌催内功,更甚者会刺破指尖,以指血混入真元中,于空中化出一道血影,可攻可守,往往用于掩护其脱身,结合上他的“魔踪步法”,每每能于众人围攻中夺路而逃。而这对姊妹既然也有血影之号,看来此刻施展的也是此功。
二人瞬间内心有底,稳住乍见血幕的波动心神,一边双掌推出,卷起劲风挡住血影,一边伸开灵觉触角朝血影后蔓延,果然发现罗氏姊妹已在血影的掩护下,飞身退却,此刻已窜到了大堂的门槛上。
这着实是聪明人的抉择,罗氏姊妹虽说得大气,似有已经认命,要和宋氏兄弟在此处拼个不死不休之意,但其实早就定下了尽快逃跑之策。第一可以脱离身处如今强敌环伺的凶险局面;第二更是可以抓紧时间通风报信,她二人身上都带着旗花信炮,若是恰好左近就有清廷人马,说不定便可以将这伙人围住片刻,那时引来大军即可一鼓而擒,二人又立下大功,哪怕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血影双煞托身于白魅堂,也奈何不得了。
是以二人先拿话激出了宋伯刚的言语——“放心,我们人虽多,人家黄先生他们是来办正事的,不会插手,今天就我们哥俩伺候你们姐妹,还是江湖规矩,他人不得出手,若赢了我们,便放你们走,哪个要管,我们兄弟二人第一个不干。”
再在动手之时先露出决战之态,待二人接近,伺机施展出血影功法,遮住对手眼界,唬住对手心神,然后便飞身而退。眼看宋氏昆仲已被血影困住,自己二人只要在门槛上一借力,院子都不用落脚,便能窜上墙去了。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己二人又熟悉这胡同内外的地形,就算对方毁诺,多人追来,只怕也追不上自己了。
但二人心念刚刚及此,人也刚刚在门槛上借力欲起之际,只觉一团夹杂着蒸腾热气和寒冷冰碴的小旋风遽然袭来,将二人卷在其中。
再看堂中,宋氏兄弟二人沉腰坐马,一人驱阴拔阳,一人退阳进阴,弟兄心意相通,在同时间分别向前击发出了冷热真元,两股截然相反又功力悉敌的真元,在他们身前两丈之外的虚空中激烈碰撞,登时卷起一股小旋风。
要知罗氏姊妹借着血影退却,宋氏兄弟失了先机,已难凭身法追上,但偏偏他们兄弟合练出的这一手绝技恰恰可以隔空伤人,二人将真元在身前两丈之处交击,一下子便缩地成寸,逼近了罗氏姊妹,小旋风一起,虚空中传播自是比肉身胴体快上百倍,一下子便撵上了她们二人。
罗氏姊妹第一次见此功法,双双吃了一惊,只得惹动护体真气相抗,仓促间一接之下,双双气血奔涌,嗓子眼发甜,人已无法再腾身而起。
宋氏昆仲一击奉功,立时乘胜追击,双双朝前猛进大步,再次四掌同时推出,又是冷热真元激荡风云,只是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他二人身前之虚空,而是被拽回到门槛上的罗氏姊妹二人了。
姊妹二人只得拼尽全力催动内家真炁抵挡,一团红雾腾起于她们身前,旋即与旋风撞击在一起。
血影又现,旋风当行。
劲风激荡,以命相拼。
这一击拼过,姊妹俩双双内伤加剧,各自一口鲜血喷出,还想咬牙腾身蹿出院子,但宋氏兄弟已不知何时冲到了她们身边,近身出手,猛攻十招。
好一对血影双煞,身受两记内伤的情形下,依然见招拆招,埋身搏击,分毫不让,竟又各自撑过了这十招。
宋氏兄弟又一变招,宋伯刚人如花枪,双腿双掌加上躯干都成了攻击点,用的劲道皆是枪法中最难练的“崩”字劲,屈弹之间,劲道霸烈,又是十招。宋仲毅则人棍合一,所谓“枪似游龙棍若雨”,拨扫撩、抡戳劈,暴雨狂风一般又是十招。
二姊妹又是咬牙相抗,堪堪坚持过第九招,到第十招上终于双双不支,一个被拿住了大椎穴,一个被戳中肋下,皆动弹不得了。
宋氏兄弟也长舒口气,双双趺坐于地,也不嫌难看,马上开始吐纳调息起来,他们配合施展的小旋风功法最是费力耗神,两次连续出手后其实也已近油尽灯枯之境,再强提一口气与罗氏姊妹近身搏战廿招,已经算是拼了老命了,要不是之前夸下了海口,不让他人帮忙,说不定最后十招都施展不出来了。
二人已经把眼前这双姊妹的实力高估再高估了,也没想到她们与白魅堂堂主隗始惊的实力也是不遑多让,竟是与自己兄弟功力在伯仲之间,只是她们被看破行藏,心态上先虚了;又于强敌环伺下一心想逃,气势上又弱了;再被龙门小旋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招数上也失了先机;最后宋氏兄弟的近身搏命攻击,双方真炁都耗尽,到最后全靠外功,宋家兄弟拼了个身大力不亏,二女这才棋差一着,惜败当场。
堂中众人目睹他们四人一番兔起鹘落的搏杀,皆觉惊心动魄,一时一片沉默,黄宗羲也长舒了口气,侧头看向身边,其他人还好,那曲明夷手中把玩着一根细木,似是扇骨,眸子直勾勾的;丰艮则已经将茶杯扣在手中,双眼骨碌碌直转;高沧侯更是把面碗都端在手里,脸上一副随时便要掷打出去的样子,老黄心下好笑,轻咳一声,起身道:“没想到一场江湖正邪争斗,其实也事关我们此次京城使命,好在龙门宋氏盛名之下全无虚士,已获全胜。接下来,咱们回到正题……”
“且慢”崔子产摆手道,“南雷先生稍待,我想请问宋氏昆仲,要如何处置这白魅堂的两位堂主呢?”
众人皆知其心意,罗氏姊妹虽然被擒,但耳目依然灵便,她们毕竟是此次大敌白魅堂的重要人物,黄宗羲若就此陈说了计策,万一二人传扬出去,岂不坏了大事。
院中宋氏兄弟调息已过大小周天,神魂初复,宋伯刚闻言轻声道:“各位大可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二人又是女子,我们不会杀害她们,但会将其带回龙门监禁,不许她们再为害江湖。”
崔子产抱拳颔首,再不多言,宋伯刚身为江湖八大家龙门宋氏的家主,那真是一言九鼎,言下之意是以后会将二女永远圈禁起来。
罗氏姊妹闻言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不大但甚是苍凉,二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两下颔首。崔玉衿少年眼尖,见她们二人的目光中深情无限,尽是如释重负的诀别之意,不由得掩嘴轻呼一声“啊!”
宋氏兄弟离得近,也看出二女之意,但各自在调息之中,也无法阻拦,只见二女脸色剧变,双双喷出一口鲜血,一齐毙命。院中一片血影,沾得宋氏昆仲身上都是血点。二人竟一言不发便逆运真炁,倒冲经脉,自绝而亡,虽是女子,却刚烈豪横一至于斯,看得众人皆是一惊,余大鹏这种修为低一些的,简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宋氏兄弟也是一震,险些气息错乱,急忙收摄心神,专心调息。
缓了一缓,只听黄宗羲沉声道:“恭喜宋氏昆仲双杀罗氏姊妹,待我也来献上一条‘双杀’之计。”说到此处,他环顾周围,见再无他说,这才续道:“此计其实是当日大家在虞山问月亭共同商议所得,想那摄政王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若我等强攻而去,必是以卵击石。是以准备避强击弱,攻其必救,先派人混进宫去,伺机放火,引得那多尔衮离开王府,去大内救援,我们便在半路上设伏,来一个以逸待劳,雷霆一击,不论结果如何,立时撤退。”